现在方渡面对着在他面前的人,轻轻叹一口气。
“雷宗主是大忙人,又何必来管我这闲人呢。”
“先生怎么这么见外。您对我有恩情,就算这雷行宗你的人我一个都不招待,也是要亲自来拜见您的。”
雷雨游说得冠冕堂皇,方渡是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
“如果雷宗主执意要说这些空话,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
方渡完全不惯着,转身要走。
雷雨游当然要拦着他。
他的功夫比起几十年前更好了,几乎在眨眼间就出现在方渡转身的路上。
“先生且慢。我太久没见先生了,一时失言,还请您不要怪罪。”
雷雨游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
方渡也不是肚量狭小的人。很多时候他不愿与人废话,只是因为怕麻烦。
既然雷宗主都放低姿态了,他也不好端着架子。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大大方方讲就是了,不必这样和我兜圈子。”
“帮忙倒是没有,只是想和先生说些闲话而已。”
雷雨游方才和沈由聊过,对他的为人大概有了了解。
雷行宗和月溪宗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雷雨游和沈由的父亲沈穆梁是同时代的人,他们交手比试过,好多次都打了平手。
那时的月溪宗是夕阳前的残晖,还有几分辉煌在。雷雨游和沈穆梁年龄相仿,难免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可惜天妒英才,沈穆梁早早就走了。雷雨游对于此事也是极为惋惜。
“我和他的父亲有过来往。沈穆梁是个正直宽厚的人。或许他不如上一任沈欢宗主那么有魄力,但也值得宗门的弟子信服。
沈由子承父业,我听人说他自从接了这个位子后,一天都没休息过,是个勤奋的人。可惜这月溪宗颓势难挡,终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从方渡站着的地方,还能看见沈由。他见沈由咳嗽两声,南枫顿时露出紧张神情,轻轻拍抚他的背。
沈由极力忍住了。当着这么多门派的面,他不能失态。
雷雨游这话说得足够客气,但方渡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沈由的能力远远不如他的父亲沈穆梁,现在只是在勉力支撑。
谁不想自己做那个力挽狂澜的人呢,谁又忍心将前辈世世代代留下来的功业葬送。
连雷雨游这个外人都同情了。
“我听闻方先生和沈宗主的关系不错,对他有养育之恩。要不先生劝劝他呢?说句不好听的,总不能……活活把自己累死在这位置上吧。”
方渡沉默。
这会儿石万又找了过来,他对雷雨游没什么好印象,上来就冷着脸。
“你来干什么?方渡,别跟他说话。”
雷雨游笑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太久也是讨人嫌,一拱手,离开了。
他还有事要做。这次试剑大会的地点选在雷行宗,他作为主持者,忙得不可开交。这是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空闲,才能和方渡说会儿话。
“他跟你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石万怕雷雨游这小子又对方渡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方渡轻轻摇头。
“他说得都是实话,也是我在心里想过的。石万,你也是有阅历的。门派从兴盛到衰落,何时衰落,都有种种迹象。
月溪宗这个担子对于沈由而言……太重了。”
“但是……”
石万一向伶牙俐齿,难得有这种吞吐迟疑的时刻。
“但是,这也是沈由自己的选择吧……你跟我又不姓沈,沈家的事,我们总归都是外人,也不好多插嘴啊!”
方渡又不说话了。
试剑大会总共要举行三天,开启的仪式冗长繁复。雷雨游站在神台之上,有条不紊地讲着敬天的祝词,听得石万在旁边昏昏欲睡。
周围很安静,方渡和石万在此期间也没说几句话。等雷雨游那边终于要结束,石万半梦半醒间,听见方渡跟他说了一句——
“我去看看沈由。”
“嗯?等等?”
石万猛地睁开眼睛,身边哪里还有方渡的身影。
南枫被其他几个门派的夫人拉去游赏,沈由一个人回到雷行宗为他安排的住所。
近来他总是觉得喉咙不舒服,半夜常常咳醒。山中的大夫为他开了药,服下却不见好。
南枫对此忧心,沈由却劝她没事。现在他背着妻子拆开药包,打算给自己加大药量,或许病能好得快些。
“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的身体。”
“谁?!”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房间的平静,沈由抬头,却发现窗外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样式简朴的衣服,头发仅用一支竹簪束起,面容平和温文。虽然是年轻的面貌,却沉淀着千百年的气韵,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沈由见到他的第一眼,却露出欣喜的神情。
“方先生,竟然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