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的偏殿内,十几个蒲团放置其中,殿内檀香四溢,寂静无声。
重新化为成人形态的左若童盘膝坐在中央,两侧均是三一门的核心弟子,大多身居高位,或者担当要职。
“已经半个月了。
左若童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老者,语气不急不慌道,
“似冲,这次下院的四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留着络腮胡,筋骨粗壮,可身材却十分矮小的老人笑着回答道:“很惊喜呀,四个孩子天资都不错。”
他道:“先说这个刘得水,骨重筋长,性子又憨直。整日就使一股蛮劲,又蛮又狠。可要是落在我手里,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调教他。可你说让我把他放了,我又有点舍不得。”
说到这里,似冲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三一之法是以命为主,可对性功的要求也很高。刘得水根骨奇佳,内气充足,这能让他快速打通小周头,然而性格太过莽直,若遭遇冲关瓶颈,容易走火入魔。
什么都可以走刚猛精进的路子,逆生三重不行。
比起凶蛮,三一之法的构建需要的是稳妥,需要修行者身心进入那种独特的状态,而这种状态的构建需要大量时间进行打磨,其中过程枯燥无味。刘得水这种性格,更适合燕武堂这种外功为主的门派。
左若童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听到师弟的话,他不由的想起几天前陈轩对刘得水的判断,嘴角微微翘起。
似冲见自家师兄这个表情,有些意外,“师兄是打算收下他?”
这可不是对方的性格啊,比起自家门派的繁荣,他这位师兄更在意的是后辈的未来。
“不,三一之法不适合他,勉强留下只会耽误他的一生,说不准还会害他性命。”左若童摇了摇头,对着坐在最后方的水云道,“水云,带上刘得水跑一趟燕武堂,如若人家看得上他,你还得把这儿的情形跟人家说清楚,免生误会。”
“啊?”水云有些发愣。
左若童道:“做的自然一些,别让刘得水知道这里面有三一门的关系。”
“师父,这是哪一出啊?”水云有些不明所以,“以前碰上刘得水这样的,你一般都是亲自送过去啊。”
“你是懒得跑这一趟么?”
“不敢!弟子不敢!”水云吓的身体微微后仰,全身冷汗直流。
左若童见四周弟子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于是轻叹一声,解释道:“我想过了,以前的做法有些不妥。”
回想起之前带着弟子去其他门派介绍,那些弟子拜入别派后,依旧对他毕恭毕敬,顶礼膜拜,左若童就有些自责。
他道:“我自以为亲自带着孩子去拜师是以示尊重,人家给我左若童面子,也都收下孩子没说什么。但自那以后很多孩子至今仍视我为师,这对人家流派难道也是尊重吗?”
师父这个词可不是随便叫的,在异人圈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师父结交的缘,徒弟就会收到怎样的果。反之,徒弟造下的孽,师父也有义务进行偿还。
在异人界,打不过本人,找其徒弟报仇是常有的事,反过来,如果与某人有深厚交情,遇到对方徒弟的时候也要给予一二照顾。
然而他送弟子去其他门派,那些弟子投了其他门派还称呼自己为师长,相当于只拿好处,却不履行相应的义务。其他门派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疙瘩,以往只不过是信服他左若童的人品,同时碍于脸上的颜面没有点破而已。
水云闻言无比动容,忙笑着表示包在他身上。
自家师父果然无论是修为,还是人品都是值得他一生追随的存在。
“你觉得陆家的小孩呢?”左若童对着水云道,“也让我看看你的眼力。”
水云回忆了一下陆谨这段时间的表现,颇为欣赏道:“陆家小孩的筋骨不错,但又不像刘得水,天生适合外功。令弟子印象深刻的是他小小年纪知道分寸,既不偷奸,但也懂得爱惜自己,做起事来心平气和,一个字‘稳’。”
左若童也颇为认同,“的确,没办法的事。”
他回想起这几天与陆谨的交谈,笑道:“陆家不愧是炼气世家,即便没有教什么手段,单单是家风熏陶就比一般人在此道的起点高的多,在心性上,他要超过刘得水,李慕玄太多。”
水云脸颊一抽,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直旁听的毋澄真露出好奇的目光,问道:“师父对那个陈轩的孩子很满意?”
左若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说自话道:“我这一生,说是波澜壮阔有些过了,可也自觉见过大风大浪,遭遇了许多的磨难,本以为道心坚毅,可没想到只是见了一个特别的孩子,就让我内心掀起无尽的波澜。”
他自嘲一笑,“果然啊,无论怎么修,人还是有所执,圣贤所说的‘纯洁明镜,大道无瑕’,可能是我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师父,您怎么突然这么说。”毋澄真感知着师父略显焦躁的炁息,隐隐有些担忧。
左若童摇了摇头,揭过了这个话题,“说说这个李慕玄吧,你们对他怎么看。”
大殿众人沉默以对,纷纷都从同门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与不解,可面对师父的又一次发问,还是继续开始回答。
期间负责调查陆谨,刘得水,李慕玄三个孩子过往的长青返回了宗门,加入了讨论当中。几人对下院的三个孩子纷纷说出各自的看法,然而整个过程中,那个最灵慧,最有天赋孩童的名字,却没有出现一次,仿佛是忘记了那个奇异孩童的存在一般。
……
傍晚,夕阳西斜,赤霞满天。
走在返回下院路上的陈轩看着一身白色道袍,风姿清雅的左若童,呆愣原地,半晌后咽了咽口水,“左门长,您找我有事?”
左若童默然几秒,表情严肃道:“你对玄门修行这件事怎么看?”
陈轩一脸不解,这么深刻的问题貌似不该去问一个六岁孩童吧,于是他苦笑道:“门长,这问题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左若童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这并不是考验,你实话实说就是。”
陈轩扶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使用术法,锤炼性命,让自己获得逍遥。”
“那你想要的逍遥是什么?”左若童又问。
陈轩双手一摊,“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闻言,左若童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上前摸了摸陈轩的头顶,“记住师父的话,逍遥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可以不做什么。”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