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村中的人皆姓陆,倘若有外村人嫁入或是搬来,也会跟着改姓。
而这名骑牛少年,叫陆离均,也叫做刘离,这是他“重生”的第十个年头,亦或说穿过那道光圈的第十年,这重生的意味并不表面,其中蕴含着肉体的、灵魂的、心灵的重生。
起初,他将目标定为回去,回到那个使他死去一半的世界。
他还清晰的回忆起降生之初,第一眼的忐忑,却被早已准备好的襁褓、阿爹阿娘的喜悦、全村人的祝愿汇聚成一双手将其抚去。
渐渐的,他被此地的单纯和人吸引,回去的想法渐渐的被抛在了脑后,他放松了下来,享受起这段人生。
有时恍惚间,他甚至会期望,存在的只有陆离均,“刘离”永远的消失。
此时日头已然西下落,落在西边的浮云上,把浮云边角烘的热烈。
陆家村大小人家皆都燃起炉火,飘起炊烟,各家皆用的土灶,简易的搭在门口,村民之间往来热情,毫无防备之心。
倘若有人从村口行至村尾,什么都不用花,也能吃个满怀饱。
陆离均一路面带着无奈的笑,甚至笑到面容僵硬,一路拒绝了不少好意,也顺手帮了不少忙。
诸如帮二姨炒个菜,替三叔父搬个酒,给四叔父夫妻劝个和,这等细枝末节之事。
花了许久,他才行至村边,入眼是一间简陋的茅檐草舍,合抱之木做柱子和大梁,泥土糊墙,茅草搭在其上,毫无美感,但尚能遮风避雨。
茅草屋的门口,有一名头缠包布,腰缠蓝缎带的妇人正低头忙碌,算不得貌美,但在的蒸腾热气的环绕中,显得娴静温存。
她边察看铁锅中的饭菜,往用泥和石块搭建而成的土灶里添着柴火,火光熠熠,暖得妇人两颊带红。
妇人是陆离均这一世的娘亲,名为香芸。
陆离均心头更暖了些,脚上不自觉快了几步,到了土灶旁边,不等妇人抬头,便一把接过烧的火红的木钳,柔声道:“阿娘,你歇歇,我来。”
妇人抬头见到陆离均,眉眼笑开来,柔声道:“阿娘做活做惯了,手粗,你手嫩,阿娘.....”说着便又要接过木钳。
陆离均伸手一挡,顺手搬来两把竹椅,一把放到阿娘身下,一把自己坐下,这才笑道:“阿娘,我可不是那总被你抱在怀中的小娃娃了。”说着鼓劲挥手,比划了两下,已显示自己稍有线条的臂膀。
阿娘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呆滞了一瞬,才收了回去,而后便站在那望着陆离均。
眼里满是柔光,笑容盈盈,嘴唇微张,像是默念了几句。
陆离均回头一望,见阿娘呆在那,催促道:“阿娘,站着多累,快坐下,对了,阿爹呢?”
她这才回过神,一下从竹椅上弹了起来,朝里屋疾步走去,边走边喃喃道:“差些忘了,你阿爹该从老族长家回来了,我去替他备好洗漱用的水。”
说着起了身进屋忙碌起来,陆离均皱了皱鼻,对阿娘着急的态度有些不满。
阿爹名为陆东临,乃是陆家现任族长,近日常不着家,经常同老族长在祠堂里整日整日的呆着,或三日或五日,不知在忙些什么。
正当这时,不远处一道雄浑声音传来:“均儿回来了?臭小子,整天往外野,不怕你娘担心吗?”
陆离均抬头,一人阔步走来,其人胡子拉碴,五大三粗,身形厚实,手指粗大,布满疤痕和厚厚的老茧,穿的仍旧是四季不曾换过的粗布灰衣,哪有半分族长模样。
他行走之时颇有一番龙虎之势,一直凝视在陆离均身上,不一会儿便走近陆离均身前,不由分说便把手环绕而来,作势就要把陆离均抱住。
陆离均见状,身子一缩,灵巧躲过,嫌弃道:“臭死了,阿公。”
阿爹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骂道:“儿不嫌母丑,自然也不能嫌阿爹臭!”
说完,见陆离均没有上前拥抱的意思。
他憋住不悦,说道:“行了,好几日了也不见你小子回来,晚上陪你阿爹好好喝两杯!臭老头子不许我喝酒,可憋死我了。对了,老头子可一直惦记着你呢,有时日记得去拜访他老人家。”
说罢,阿爹又哼哼两声,不满嘀咕道:“哼,臭老头子,惦记别人儿子。”随后就进屋洗漱去了。
陆离均望着阿爹的背影,心中暗自发笑,他乐得让这个嘴硬的阿爹吃瘪。
以往,阿爹回家常在夜深,每每到家,便最爱将他拉到怀中,用满脸的胡须在他脸上刮蹭,扎得他面上生疼,一身汗臭味熏的他不禁捏住鼻子。
陆离均总是费力将他推开,头侧到一边,连连挥手,想将那气味扇去,嘴中还不停念叨:“臭阿爹,臭阿爹......”
臭阿爹总是笑呵呵,调侃陆离均瞎讲究,但却会在每次归家之时特别在意,或提前清洗,或带上两朵有馥郁香甜的野花,嘴上说是给阿娘的礼物,却分明是试图用花香掩盖气味。
这些琐碎的细节,陆离均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