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虚报员额也就罢了,在战场上虚报战殁人数,把之前虚报的员额数填平,这种招数,属实出乎蒋瑜的意料之外。
其实蒋瑜有这种感觉一点都不意外,捕快与军队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捕快们没有任何俸禄,每个捕快,朝廷每年最多发十两的“工食银”。
而每个兵丁则不同,只要登记在册,每个月都有定额的银钱、粮食,还有布匹。比如一营人马,按制员额为五百人,兵部则按五百人的数量下发粮饷。
所以,各级将校都会在实际员额数上做手脚,实际人员,少的只有定额总数的三成,多的也不到五成。
那些多出来的粮饷,则进了军官的荷包,这便是“吃空饷”。
广西作为边疆之地,既要防安南扰边,防蛮夷作乱,还要应付大大小小的内乱,所以,军中吃空饷还有所收敛。即便如此,一营人马能有五成,已经算得上精锐。
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出兵,南宁府、新宁州都号称出动了一营人马,而实际上两营人马加起来还不到六百人。也是为什么官军号称出动一千五百人,而王恩祖数来数去却只有千余人的原因。
而历史上的真实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节选两段真实的历史记录,便可见一斑。
吴三桂之父,吴襄曾在密折中向皇帝诉苦:臣罪万死,臣按册兵力八万。核其实三万余人,非几粮食不足以养兵,此各边通弊,不自关门始。若三万人皆战士,成功何待今日?臣兵不过三千人可用耳。——《绥寇纪略补遗》
翻译过来就是:臣虽然名义上拥兵八万,可实际上只有三万多人,这三万人里,也是有三千人勉强算个兵,其他人都是凑数的。
徐光启奏章:臣于三月二十日以后,前后巡厉通州、昌平二处,据山陕河南三营、册开原额民兵一万六百名,实在者止六千八百三十七名。
臣自三月受事,前后逐名点选。核其年貌、程其勇力,略能荷戈者,不过二千。并入可充厮养者,不过四千。求其真堪教练成为精锐者,不过一二百人而已。——《徐光启巡厉巳周实陈事势兵情疏》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受命巡查军营,在册兵员应为一万零六百人,实际只有六千八百多人。而根据士兵履历,参加过重大战斗,称得上精锐的士兵只有一二百人。全部人员中,满足当兵条件的的大约有两千人,可以充当伙夫、杂役的也大约有两千人,剩余之人毫无用处。
并且还有一点很容易被人忽略,依大明军中规定,如果士兵阵亡,无人继承职位,则给三年全额军饷(三十六两白银加三十六石大米),随后,家属可终生,按月领取三到六石粮食。
有着如此多的好处,也难怪那两位把总会当着陈茂深的面,虚报战殁人数。
不过,这也不怪那两位把总胆大妄为,毕竟这早就是军中默认的规矩,他们只是按例行事罢了。要怪只能怪陈茂深,怪他在在军中时间太短,对其中的种种猫腻知之甚少。
另一边厢,寨墙内,林宗泽也得到了一上午战斗的战果和伤亡数字。
据了望哨和各个小队长汇总后,整个上午,共毙敌十一人(依据大石堆上尸体),伤敌约四十人(包括逃回去的刀枪手和弓兵)
国兴军阵亡四人(皆为当场毙命),轻重伤员十九人。
无论从战殁人数还是受伤人数来看,国兴军都略占上风,这让林宗泽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而让他放下心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战斗过程中,激发出了很多人的血性。
他深知,任何没有经历过战斗的人,无论平时操练有多好,上了战场都需要过心理上的一关。只有经历过了战场上的残酷,见识过了战场上的血与火之后,那样的士兵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士兵。
并且,他虽然不在木桥上,但是,木桥上所发生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个叫曾小乙的小队长,还有其他几个悍不畏死的投矛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曾小乙的表现来看,不但有勇气,脑子反应还快,能够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将是一个有用之才。
另外几个投矛手,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表现,可是,在战斗后半段,敌方的攻击不再有规律可循之后,依旧冒着危险,根本无视可能受到的伤害,不断地把手中的投矛投掷出去。他们的表现,不断阻止了敌人,还影响和带动着身边的人。
“怎么样?”看见走过来的徐子晋,林宗泽眉毛一扬,问道。
挨着林宗泽坐下,徐子晋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答道:“都还行!”
“我去何一手那里看过了,受伤的都不严重,因为有木盾护住,主要是伤在手臂和肩胛的居多。撤下来的那些小子们,都挺不错,士气很高。”以两人的默契程度,就算林宗泽不问,徐子晋也明白他想知道什么。
“嗯,那就行,我担心他们没见过血,然后又看到身边的同伴倒下,没了士气很麻烦。”林宗泽点了点头,他担心的事没发生,这是他最希望听到的消息。
“狗毛上哪儿去了?”徐子晋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王恩祖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
“我让他到后面去了,他要是待在这里,一个不留神就会跑上去。”林宗泽指了指头顶的木桥。
“许老弟呢?他刚才不是跟你一起在上面吗?”战斗间隙,木桥上的徐子晋眼角曾经扫到,林宗泽、王恩祖、许山海三人,一起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岩石上。
林宗泽摇了摇头,说道:“他刚走,说是去找糯米,不知道想干什么。这里箭矢、弹丸乱飞,我倒是希望他在后面待着。”刚才许山海丢下一句话,说是要去找罗里达,便急急忙忙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