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黎镇,岔路口
离镇子还有百十步距离的这个茶摊,往日都很冷清,除了偶尔有行人停下来喝碗水,丢下一文钱,又匆匆赶路。
自从马家庄子出事之后,这两天,茶摊突然热闹起来。
这不,天一亮,便有镇上的人过来,坐上一会儿,那些人嘴上在闲聊,眼睛却不停的瞄向岔路尽头的庄子。
前天夜里,当林宗泽带着第一批转移的人马经过时,不但惊动了镇上的人,还使得第二天镇上,谣言四起。有人说,夜里的脚步声是“恶鬼巡山”;有人说,那是马家的老爷子,请了天兵天将前来救命;更有甚者说,脚步声是这么多年,被害死的冤魂,知道现在马家落难,一起来讨公道了。
直到白天,看见从官道上不时有队伍过来,转而去往马家庄子,镇上的人才明白,那天夜里的脚步声是有人马在赶路。
看着一批一批,衣衫褴褛,手拿兵刃的人,排着不算整齐的队列,敢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赶路,并且拐下岔路,去往马家庄子,镇上的人不由得犯了迷糊。
那些队伍,光从衣着打扮上看,谁都不会相信是官军,因为谁也没见过,穿得叫花子还破烂的官军。要说是打家劫舍的贼人吧,这些人排着队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走了过去,对近在咫尺的镇子视若不见。丝毫不像传说中的贼人,所过之处必定烧杀劫掠一番。
就在所有人猜测,这一批一批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什么身份时,几个从新宁州方向过来的行人,停下来在茶摊喝水时,不经意的揭开了队伍的来历。
镇上人,这才知道,原来是之前在州城附近的“暴民”过来了。
即便渠黎镇离州城数十里地,可是,一个多月前州城附近有暴民聚集,接连打败了前去围剿的捕快和巡检,通过往来旅人的口,镇上的人已有耳闻。
所以,相比起,前几天闯进马家杀人放火的贼人,现在一波一波的“暴民”去往马家庄子,更令镇上的人害怕。
一时间,无论是镇上的铺面还是镇子里的百姓,纷纷逃回家中,大门紧闭,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便成了暴民的刀下冤魂。
纵使如此,依旧有几个镇上游手好闲的小子,壮着胆子坐在茶摊上,等着看热闹。
午后,茶摊来了三个行人,喝了两碗水,便坐在离茶摊不远的树荫下歇脚,不时的低声私语,一点都没有着急赶路的意思。
自打晌午有一批人拐进通向庄子的小路之后,两个时辰过去,也不见再有队伍过来。倒是从庄子里驶出了近十辆大小不一的马车,除了打头的车上坐了四五个人,其他的马车,车架上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这些马车,应该是之前跟随那队人马进到庄子中,估摸着现在是卸了货返程。
几个时辰过去,一如既往,官道上也没再见到有队伍过来,那几个想看热闹的小子,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嘴里叼着草根,半躺在草束上,与茶摊主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嘿,瞧诶,庄子里出来人了!”突然,一个小子兴奋的坐了起来,伸出手,指向庄子的方向。
顿时,不单是茶摊上的人都顺着方向望了过去,就连树荫下的那三人,也跟着把视线转向小路的尽头。
确实,小路上远远的出现了一个人影,朝着官道的方向走来。由于距离太远,众人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可晃动的人影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约莫半刻钟,人影越走越近,众人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见他须发花白,身上一袭宝蓝色团寿纹对襟绸袍,腰间扎宽大的牛皮腰带,腰带正中一个硕大的虎头铜扣,脚蹬黑面红饰薄底快靴。
待来人一瘸一拐的走近茶摊后,几个小年轻才看仔细,来人的发髻几近脱散,下颌的胡须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黑渍,怎么看怎么像是干了的血迹。质地上乘,价值不菲的宝蓝色绸袍,上面印满了大片污渍,绸袍的腿部烂了一条大口子,沁着干透了的血迹。
随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近,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也跟着扩散开来,茶摊主人与小年轻们纷纷以手掩面,捂住口鼻。
来人好不容易挪到茶摊前,半苟着身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按在大腿上,喘着粗气,嘶哑的说道:“小哥儿,给我倒碗水。”
不知是心生怜悯,还是想赶紧把这个满身恶臭的人打发走,茶摊主人低着头,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拎起陶壶,倒了满满一碗水。
只见来人,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举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
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茶摊主人突然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丈……老……老巡检?”茶摊主人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语带试探的称呼了一声。
“嗐~~~没有什么老巡检了,老夫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被茶摊主人认出的马执良,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落寞。
“老巡检?”
“嘿!真是老巡检!”
听到茶摊主人的话,那几个原本躲得远远的小子也顾不得恶臭,都凑上前来。
树荫下的几人,本来就一直盯着马执良,现在几人的大呼小叫更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也许是激动的缘故,茶摊主人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马老巡检,你还活着?有人说你被贼人杀了!“
往日里,茶摊主人无数次见过马执良,但那都是远远的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身边簇拥着一堆的家丁,像现在与他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还是头一遭。
身上带伤,两三天没吃东西,如果不是为了喝点水,压一压饥饿感,马执良绝对不愿搭理茶摊主人,更别说旁边的几个小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