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卜一进入药帐时,他便一眼认出这是卜家之人。
待陆子衿出了药帐,他亦跟了出来,一直站在外面。
他一把将卜一搂入怀中,带着哭腔喃喃自语:“我兄长竟有后人,竟有后人。”
抹云将卜一带下去后,卜大夫忽然双膝跪地,拜倒在南宫珣面前。
他眼神悠远而深邃,仿若思绪飘回往昔,缓缓说道。
“我家父乃是秀才,在齐州老家一私塾任教。
奈何天意弄人,兄长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染疾离世。
家母牵着十岁的我,带着兄长进京投奔亲戚。
不想亲戚仅给了些许散碎铜板,便将我们母子三人逐出家门。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在狗尾巴巷寻得一处简陋棚屋,勉强安身。
每日,母亲帮人浆洗衣物、在食肆后厨洗碗,兄长去码头帮人搬运货物,我则去药铺做药童。
如此这般,方才有了吃食,得以糊口。
然积疾成疴,母亲苦苦支撑了五年,终是油尽灯枯。”
卜大夫轻叹一声,眼眶中泪光闪烁,继续说道,
“常年为母亲看病,所挣银钱所剩无几。
一日,兄长突然归家,将我带至相熟的行老家中。
原来南家军正在征兵,兄长被选中。他向卫国公预支了一两银钱,嘱托行老收留我,予以照看。
兄长识字且英勇无畏,很快便从押官、将虞候一路晋升至郎将。
随着兄长让人带回的银钱日益增多,我亦听从兄长安排,有幸拜得名师,继续研习医术。
兄长最后一次来信,说他会努力立功,让我也要用心苦学,盼着总有一日兄弟二人能重振卜家门楣。
然而,一月之后,我未等到兄长再立战功的喜讯,却等来了兄长战死的噩耗。
就在我已然接受兄长是死得其所的忠勇之士时,某日,一人前来告知我,兄长竟是为了不让同袍饿死,强抢粮食,被卫国公杖刑活活打死。”
陆子衿听到此处,猛然转头望向南宫珣。
南宫珣此刻双目通红,拳头紧握。
陆子衿赶忙抓住他的手,费力掰开他的拳头,紧紧握住。
卜大夫微微合上双眸,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眼中已无泪意。
“我三岁启蒙,五岁背诵医学典籍,十岁便能诊治一些简易病症,三年学医已有小成。
那人找到我,告知我真相后,我便拜别师父,转而钻研毒术。我苦心修习三月之后,来到此地。”
陆子衿恍然大悟,按他所述,应是二十八岁,可其面容却似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想必容颜衰老如此快定是那三月以身试毒所致。
“所以我父亲真的是你毒杀的?” 南宫珣眼眸中似有剧毒,厉声质问道。
“是,当夜我借把脉之机,将淬了蛇毒的银针扎进指缝之中。”
“找你的人是谁?”
“沈世蕃。”
南宫珣虽早已料到是沈世蕃与圣上的手笔,但当那真相毫无保留地骤然展现在自己眼前之际,
心脏依旧犹如被一把锐利的匕首猛然刺入,搅得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