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桥勒了勒马缰,往后退了腿,又将身边的齐国守军往前赶了赶,在许证向他下杀手之前,策马溜了。
“啊呀许大将军不好意思,我今儿出来着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早饭,下次再请您喝茶!”
大笑之声荡在山间,随风飘得很远很远。
***
三月初九,谷雨,曲州发生民变暴乱,暴民自称肴山军,五万人冲破城关,曲州府督府衙门被袭击,府尹身中数刀被杀,暴民于城内大肆抢掠,只两日时间,曲州沦陷,落入肴山军之手。
这肴山军来势汹汹,蒙家才收到了曲州发来求救的信函,还来不及整军出发,曲州被攻破的消息就紧接着送到了蒙家。
祁霄听到消息的时候不由一愣,事态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快,却也说不上是什么坏事,他的目的就是要齐国内乱,怎么乱、乱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池越,你去探一探大夫人和薄先生的口风。”
池越点头,转身就去了。
池越对蒙府已经非常熟悉,趁着夜色,他悄无声息地入了内院,大夫人为儿子的死伤痛忧愁,多数时间都在灵堂或者灵堂旁边的花厅休息,池越便直接去了那处,果然大夫人就在花厅,不仅大夫人在,就连蒙泊全、蒙韬、薄先生都在。
“曲州民变,肴山军现在声势浩大,曲州的府兵居然不堪一击,肴山军恐怕不好对付。”
蒙泊全生性懦弱,一听曲州被攻破,他就害怕了。这时候他心头唯一的想法的就是明哲保身,守住蒙家吕安府这一亩三分地。
“不行!我儿血仇必得叫那洪三拿命来还!曲州府发信来求援,我们等得不就是这个?明日就出兵曲州!我不信那些乱民还能翻了天去!”
“母亲息怒,”蒙韬忙上前劝慰,“那个洪三必然要杀,但眼下情势不明,我们不可贸然行事。”
“什么情势不明?曲州府府兵五千,遇上几万暴民是双拳难敌四手,可我们蒙家厢军三万大军,难道还怕了他们拿着锄头镰刀的没用东西?!”
“母亲,现在我们大齐是内忧外患,陈军在占着霸山与许证对峙,朝廷有旨命曲州府调粮援助许证,可那些粮如今都被肴山军劫了去。我方才收到了姐姐的家书,信上说陈国大军已越过凤林山,陛下忧心北境战况,不日朝廷文书就会派到咱们吕安府来,集结厢军,不仅要让我们去给许证送粮,还要让许证收编厢军,一举夺回霸山。”
“什么?收编厢军?那那些土匪暴民就不管了?把我们手里的厢军都给了许证,我们怎么办?不行。”
“夫人,待圣旨到了,咱们别无选择,否则便是抗旨不遵啊。”
“那就在圣旨到之前出兵曲州。”
“母亲……”
“老爷、夫人、大少爷,薄某有个主意。”
“薄先生请说。”
“请大公子派人快马入硕粱,向二皇子谏言诏安肴山军,纳乱民入厢军、驰援霸山。”
大夫人一听就不同意:“什么?!薄先生还想诏安那些暴民?岂非纵容暴民行凶?!王法何在?!不行!”
“母亲,且听薄先生把话说清楚吧。”
“老爷、夫人、大公子,眼下家国不安,正是我们蒙家建功立业最好的机会。北境战事吃紧,若许证败了,大齐覆灭,唇寒齿亡,若许证胜了,则是功在千秋,而我们此刻便有分一份大功劳的机会,不能错过呀,否则日后圣上追究,蒙家就是抗旨,是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我不管,洪三必须死!”朝政大事大夫人根本无心理会,就算齐国亡了,他们投了陈国便是,陈齐之间隔着凤林山,陈国皇帝鞭长莫及,吕安府还是他蒙家的。
“大夫人,要杀洪三也容易。我们诏安令一下,若洪三不降便是犯上作乱,我们杀之名正言顺,还是一桩功劳,若他降了,那就派去霸山做先锋,就算他命大,我们也能派人找个四下无人之处将他杀了,说是陈军杀人,神不知鬼不觉。”
大夫人看着薄先生,想了想,道:“薄先生这主意倒是不错。”
池越伏在屋顶又听了一会儿,大公子蒙韬非常信任薄先生,全盘采纳了薄先生的建议,立刻着人安排整兵,亲自书信一封连夜就往硕梁送。
“滴滴答答……”突然开始下雨,池越微微皱了皱眉,却没着急离开,他不想漏到任何信息。
大夫人送走了蒙泊全、蒙韬和薄先生,又在灵堂跪了一会儿,忽然将红霞和白露招到了身边。
“你们去给我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大队去曲州,不管洪三降不降,我要他的人头。”
“是,夫人。”
直到大夫人回房就寝,池越才离开内院回去,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池越浑身湿透了,为了避免在走廊里留下脚印和痕迹,便翻窗回了房间。
祁霄夜里无聊,便与余冉、宗盛玩起了双陆,一边等着池越回来。屋内留了两盏油灯,火炉烧着水,说不上亮堂,却也不算昏暗,池越轻功非常好,一直到他入屋,余冉才有所察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祁霄不以为意,只说:“先收拾一下,有话一会儿再说。”
“是。”
池越绕到屏风后面,宗盛又点了一盏灯,提了热水过来,轻声说:“给你备了一桶清水,干净衣服在床榻上。”
池越笑了笑:“多谢。”
这段时日他们都在祁霄身边,又有余冉,平时连单独说话的时候都不多,池越很懂压抑自己、隐藏自己,可每当他看向宗盛时,总好像收敛不住自己的目光,就算只是偶尔眼神交汇,只得片刻“旁若无人”,他都想贪婪一些,每一次他这样的想的时候,宗盛好像都能察觉到,目光便会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宗盛走近池越,给他递了块巾帕:“擦一擦。”
池越看着宗盛,轻轻张了张口、动了动唇,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池越明明没有说话,宗盛却好像听得非常清楚,他说,帮他擦。池越的笑就跟当初在大理寺他挨了鞭子,要宗盛帮忙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不轻不重的眼神像是要将宗盛的魂都勾过去了。
人影投在屏风上,模模糊糊的,余冉看了一眼,恰好瞥见两条人影交叠在一起,莫名有些暧昧,他挠了挠头,撇开了眼。
宗盛飞快地替池越擦了擦背,逃似得将他的湿衣物收拾走了。
池越有些憋笑,轻轻耸了耸肩。
池越换了衣服出来见祁霄,祁霄早就没了玩游戏的心思,直接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