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大小姐是二皇子的侧妃,那正妃呢?”
“二皇子尚没有正妃。”
祁霄挑了挑眉头,虚席以待嘛,分明是故意如此。
“那可正好。”祁霄笑起来,眼中一片冰寒彻骨,让池越想起了凤林山的大雪夜,让余冉觉得冷,冷得他不由浑身一颤。
蒙韬想要重振蒙家声势,想要爵位,也定想要扶正蒙家大小姐,无论哪一个,他都得先有功劳。太平盛世,蒙家远在吕安府,朝中无宗亲,想立功得不断巴结硕梁城里的人,熬着等机会。原本蒙敬便是机会,可惜他没能留在硕粱,现在还死了。
那祁霄正好能给蒙家送机会、送功劳,蒙韬和蒙泊全无法拒绝的、大大的军功。
“大夫人和蒙韬身边最亲信之人都有哪些?”
祁霄他们是生面孔,想一时三刻就获得蒙家信任太难,还需从旁下手。
“大夫人院中一位王嬷嬷,是大夫人的陪嫁带来的,跟了大夫人几十年,最是信任,另外还有白露、红霞两个大丫头,府中大管家都得让着几分,给这三位脸面。大公子那边有位薄胥薄先生,原是蒙家铺子里的小小账房,因为精于算计得了大公子的青眼,一直带在身边,就住在府里。”
“精于算计,该不是珠算的算,记账的记吧?”祁霄虽是在问,语气里却是八分肯定。
余冉点头:“听说这位薄先生替大公子出谋划策,将蒙家的生意扩张了不少。因蒙大小姐的事情,蒙家内里被掏空了,近几年天灾不断,蒙家的产业也受波及,眼看是难以为继了,多亏了薄先生才稳住了蒙家的根基。”
祁霄喝了口茶,手指轻轻抬了抬指向池越:“大夫人那边,你看着办。”
池越看着祁霄愣了一瞬,旋即一笑应道:“是。”
余冉怔怔地看着祁霄,又瞥了一眼池越,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主子的决定哪里容得他置喙。可大夫人深居内院,他们都是男子,二重门都进不得。让池越看着办?是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余冉原以为从薄先生下手更容易一些呢。不过他操什么心,池越自己爽快答应,像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是有法子的。
玄机营与天策营两分,对天策营并不算清楚,只是在天策营行动时听从调遣,搜集情报而已。余冉只知道天策营本事大得很,怎么都轮不到他操心。
一屋子四个人,余冉是个可靠却没太多心思的,宗盛是祁霄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只有祁霄和池越两人满肚子弯弯绕绕。
祁霄一盏茶喝尽,忍不住想叹气,这时候如果唐绫在就好,唐绫一定明白他为何点池越先往大夫人那处去。那份心有灵犀是藏在心坎里隐秘的快乐。祁霄忍不住思念唐绫。
幸好池越是个明白人,不至于要让祁霄多费唇舌解释。
***
话分两头,许证围困霸山大半个月,他坐得住,唐绫乐得清闲,可齐国朝中久等不到许证捷报却是耐不住了,陛下明发圣旨让许证攻霸山。
许证接到圣旨叹了一声,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嘉林关、刑天关被破,霸山被占,周国大军压境,付守光领军抵达宁溏,与荀安侯唐峘对峙,派了使节去谈,岂料刚走没多远,被荀安侯用投石机砸了一堆烂石头烂泥巴,明摆着羞辱齐国,根本不愿意谈。
这东、北两线开战,硕梁的那些贵人现在都睡不着觉了,可不是着急嘛。
许证不想攻城也只能攻城。
战鼓起,旌旗蔽日。
唐绫站在城楼上,其实他不必来看,这里有陆秀林和白溪桥在,许证是不可能攻破霸山的,但唐绫还是来了,他要替祁霄看着。
许证的大军中有冲车云梯投石车,都在阵中,声势浩大,仿佛是立了必破霸山的杀心。
南城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咿呀声,竟像是能从震天响的战鼓声中刺出来一般。
一支骑兵以飞快的速度冲出南城门,像一支离弓的箭,直直射向许证大军。
许证站在高处,不禁愣了愣,这支骑兵约莫最多一二千人,敢冲他十万大军?那位陈国九皇子是疯了嘛?
不待许证想明白,那支骑兵已冲出城关数百米,离他们越来越近,进入了弓箭射程之内。
“弓箭手准备!发!”
漫天箭雨飞驰疾下,数百人的骑兵顷刻间被扎成了刺猬,人与马匹,尸首零落横乱。鲜血铺洒成池,渐渐漫开,像是能漫到许证脚下,漫到霸山城关。
许证看着眼前的景象立刻便知不对,抬手令先锋军暂停攻城。
“去检查尸体!”
“是!”
很快小兵回来报告许证:“大将军!那些人都是我霸山守军!都是被绑在马上的!”
许证脑子里嗡了一声,猛然抬眼望向霸山城关。
白溪桥就站在城关上,手里拿着一副特制的弓箭,比寻常弓箭长出许多,极重,箭矢也是又重又长,这张弓两个青壮年才能勉强拉开,但它现在在白溪桥手里,只见他搭起长弓,引箭开弓,嗖得一声巨响,那支箭像是从城关上每个人的耳畔擦过去的,长箭离弓弦的破空之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长箭射程是寻常弓矢的一倍多,竟能从城关上,越过那片血池直直射到许证阵前,吓得许证阵前兵士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否则险些要被这箭扎成一串!
唐绫就看着许证阵前凹进去了一小块,忍不住看向白溪桥,冲他笑了笑。
长箭上搭了一张字条,上面没写什么,就一个数字,两万两千七百二十三。
两万两千七百二十三人。有零有整。是如今困在霸山中幸存守军的人数。
许证气得胸口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一口热血要喷出来,但大军阵中,他为主帅,他必须镇定如山,只能强将这口心头血咽了下去。
卑鄙!!
站在城楼上的白溪桥将长弓放到一旁,自己抬了抬手臂、动了动肩头,这弓是真的沉,只发一箭便要费他十成力。唐绫命人打造长弓的时候,白溪桥还莫名其妙的,非要造一张只有他拉得开的弓有什么用?
可现在一想到许证脸上必定五颜六色,他就觉得这弓真他娘好使!得劲儿!
白溪桥看向唐绫,正对上他的一个笑。白溪桥第一次见唐绫着甲,分明是文弱纤瘦的人,却能将几十斤重的甲胄撑得伟岸起来,那银甲上泛着的光,都像是从唐绫骨子里闪出来的了。
多年前,白溪桥和祁霄还是漫山遍野乱跑的时候、在烟花柳巷里钻进钻出的时候,偶尔互相打趣、揶揄对方将来要娶一个怎样的媳妇。祁霄免不了轻哼一声,嘴角一扯溜出一句十分不屑的“门当户对地糊弄罢了”。那时候祁霄不在乎,白溪桥也不以为意,反正若是真有祁霄喜欢的,带回王府便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就在这一刻,就那么一瞬,白溪桥看着唐绫,却想,只能是他,哎,能站在祁霄身边的人,只能是他,旁人都不行。门当户对配不上啊。祁霄也不可能糊弄了。
唐绫向白溪桥和陆秀林走过去,未等他开口,陆秀林先说:“城楼危险,请公子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