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雪心中愤恨,却也知道不能反驳,略带委屈的站起了身。
那帕子抹了泪,正撞见谢宴辞脱了袍子披在姜稚身上,心中的怒火更甚,却又不敢在晋安帝面前发作,只能暗自咬牙。
尚嵘从一开始的忐忑惊惧已变得镇定。他沉默着站在晋安帝身后,再没有一丝城门口时的咄咄逼人。
从他的位置能看见裴若雪不堪一握的细腰,和微微垂着显得修长雪白的脖子。
不由的目光幽深,攥紧了手。
晋安帝带谢宴辞等人去的地方,本不愿裴若雪跟着,可经她那么一闹不由的改变了主意。
让大太监取来两盏宫灯,一盏给了谢宴辞,一盏自己拿着。
瞧着样子,不许其他人跟随。
皇帝出行,身边哪能没有个伺候的人。大太监也想同往,最后没能如愿,只能现在乾光殿门口看着他们走远。
朱墙蜿蜒,于夜色中沉默伫立。
远处的角楼,风铃轻响。宫道两旁的宫灯火焰跳动,光影摇曳不定。值夜的宦官宫女匆匆而过,见了晋安帝无不惊恐的跪下。
就这么走了大半个时辰,横穿了几座大殿,在一处不打眼的院落前,晋安帝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因着藏在一条长长的甬道后,门前又有几棵极为茂盛的梧桐老柳遮挡并不显得突兀。
踏入院子,只见整座宅子荒芜的厉害。
地上的青砖缝隙里,杂草艰难地探出头来,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廊沿下蜘蛛网在角落肆意蔓延,偶尔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飞舞。
裴若雪被积尘呛得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住口鼻,不由有些后悔。
小小宫灯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姜稚紧跟着谢宴辞,怕踩到蛇虫鼠蚁。
上一世陆喻州位极人臣,曾在宫里小住数日,姜稚无聊之时也曾细细赏过宫里的景致,却从未涉足这个地方。
且晋安帝屈尊莅临此处,这院子想必有非同寻常之处。
想到这,姜稚稍落后几步,扯了扯谢宴辞的衣角,小声问道:“王爷可曾来过这个院子?”
谢宴辞进了院子起便眉心紧蹙,额间青筋隐隐跳动。捏着宫灯的手紧了又紧,手心隐隐有了汗意。
这个地方他自然是来过的。
并且在几步远的偏殿待了五年。
嘉贵妃将他扔在此处,仅派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小太监伺候。
一个被厌弃的皇子,在宫里的处境连狗都不如。
平日里克扣吃穿用度也就罢了,更是时常折磨羞辱。
如同玩意儿一般,任人取乐。
怕嘉贵妃突然传召,他们不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便使些阴损下作的手段。
最多的便是将他扔在这间传说有“鬼”的院落。
院子有鬼,幼时的他深信不疑。
因为只要过了子时,待在这院子里便能听见凄厉的哭声和惨叫。
时近时远,经久不息。
第一回被关,幼时的他被吓得冲着门外的太监磕头。
被接回去后,便发起了高热,险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见他如此惧怕,被关便成了家常便饭。
那些伺候的奴才,生气了关,不耐烦了也关,似乎听见了他歇斯底里的惨叫和求饶便会变得愉悦。
以至于五年里,甚至有一年的时间是在这院子里度过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到嘉贵妃又派了人来。
谢宴辞拿着宫灯,指骨泛白,他不知该如何言说。
他不想让姜稚知晓那五年的过往,甚至不想让她来这院子。
可是晋安帝偏偏……
谢宴辞眼中戾气陡生,气息变得紊乱。
若一开始就是为了姜稚而来,他到底所图为何。
姜稚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担忧地将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轻声唤了句:“王爷。”
“无事。”谢宴辞伸手与她十指相扣,不放心地叮嘱:“不要离开我身旁。”
如此阴森的院子,不用他说,姜稚也断不会乱跑。
一边就着月色四处打量,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宴辞往前走。
走到宅子之内,晋安帝来到结满蛛丝博古架旁,将架子上的瓷碗转了一圈。
随着他的动作,只听见一阵“轰隆”的声响像是从地底传出。
原本挂着观音图的墙壁突然反转过来,露出一道黑漆漆的洞口。
裴若雪一声惊叫,又赶紧捂住嘴。
姜稚面色微变,随着微风拂面,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