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洒扫婆子在廊下打盹。听到动静睁眼见是姜元宁,慌不迭的站起身想要行礼。
姜元宁伸手制止了她,朝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夫君在里面?”
“自是在的。”婆子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谄媚道:“大人喝了些酒,房中味道不大好闻。夫人不如等上片刻,老奴去开窗散了酒气?”
姜元宁如今怀了孕,闻不得难闻的气味,闻言便点了点头安心等着。
老婆子进了书房,仍将房门掩着。姜元宁没有多想,刚伸手整了整发髻,就听见书房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滚!”
老婆子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因为太过慌张,还险些撞到站在石阶上的姜元宁。
“你做了何事惹得他如此动怒?”
婆子一脸苦色的不说话。
姜元宁见状冷笑一声,提着裙子来到门上,一掌将门推开。
入眼的便是满室画卷。
挂在墙上的,放在桌上的,甚至地上还散落了一些。
上面皆画着同一个女子。
或坐或卧或嗔或怒,每张姿态各异皆栩栩如生。
而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姜稚。
陆喻州仍伏在桌案上,小心细致的勾勒着笔下之人。
画中人梳了团髻,鬓边簪着一支珠花,穿的是最简单不过的鹅黄罗衫,腰间系着素缎的腰封,隐隐露出裙摆底下的一截粉色绣丝绦。
而她神情温柔眉目舒展带着一点女儿家的娇羞。
画的正是姜稚去国公府贺寿的模样。
姜元宁错愕的后退了两步,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你想陪着姜稚死?”
“你以为死了就能重来是不是?!”
陆喻州不为所动,笔尖蘸了碟子里的朱粉开始耐心的绘制着画中人的唇。
而站在书房里的姜元宁却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晃着身子捡起地上的画卷,指尖因太过用力将上好的宣纸戳了一个窟窿:“你还看不出来么,我那二妹妹恨你恨到死!你愿意重来那是你一厢情愿,可问过她愿不愿意。”
“上一世你负了她,这一世你负了我。”
“陆喻州,我告诉你,就算再重来一回,我也要阴魂不散的跟着你。我要看着你失去一切,看着你不得好死!”
姜元宁双目通红,将手里的画撕得粉碎。碎纸落了一地,她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竟还想着再重生一回,你是怎么敢的?”
只剩下最后一笔,陆喻州却迟迟落不下去。他像是没看见姜元宁,伸手细细的抚摸着还带着湿意的画卷。
角落里歪着一个酒坛子,浓郁的酒香在书房散开。
姜元宁胸口一窒,在想吐之前飞快的背过了身子。
心砰砰直跳,她取下腰间的香囊按压在鼻尖。想着来此的目的,又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冲着陆喻州说道:“今日谢宴辞带着我那二妹妹回京,你若放不下,不妨去城门等着。”
说罢,疾步出了书房。
陆喻州却猛得抬起头,眼中有了丝光亮。呆站了片刻,急急的离开书案。唤了小厮提热水来沐浴更衣。
离开朝露寺时,倒是出了日头。缠绵多日的乌云终于散去,带着暖意的阳光撒下来,带着温柔的气息。
肆虐的山洪已经消退,留下满山疮痍。
太子的马车在前,王府和臣子的马车坠在后面,至于尸身,则放在简易制成的薄棺中由各府下人抬着。
十几个棺材连成一条线,虽在白天瞧着也有些瘆人。
谢宴辞仍与姜稚挤在一起,江心月派人来请过两回,都被他挡了回去。
一路无话,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就这样走了几个时辰,在日头向西滑落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入了京。
而守在门外的十几个世家子早已等的不耐烦起来。
临着城门,有间三层楼高的茶楼。
此时早已经人满为患,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
在太子的马车到了之后,等着的人也动了起来。
一改刚才的懒散,齐齐在马车前跪下,气势逼人的嚷着让太子替他们做主。
太子谢弥被内侍搀扶着下了马车,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诸位,想让孤替你们做什么主?”
为首之人乃轻车都尉之子尚嵘,闻言朝着太子身后看了一眼,掷地有声道:“朝露寺突发山洪生灵涂炭,皆因宴王作孽太多天降警示。臣为了满城百姓求殿下做主,让宴王在寺里忏悔数日,待赎清满身罪孽再行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