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纳的力气比李维大的多，没过多久，树皮已经完全被捣碎成了的棉絮状。

“水槽注水，把碎树皮放在水里不停地搅拌。”

水槽中的白色水波在搅拌下来回荡漾。

李维拿起刚刚编织好的草帘放入水中，再慢慢倾斜着捞起，来回几次，直到草帘上附着了一层白白的糊状物。

随后他将草帘摊平，放在屋内生炭火烘烤。

夜幕渐渐降临，但大家都还猜不出李维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李维将白色的片状物从草帘上揭下，有几人恍然大悟：“这是做衣服的！”

李维摇了摇头，叫来了书记官。

他将裁切好的白色薄片叠起来，用草茎沾着细细研磨过的黑碳灰，在上面写起了一个词。

“启明。”

李维对书记官吩咐道：“这是纸，记录的工具，以后用这些东西来记录，书记库中的所有泥板也尽快抄录到这上面。”

书记官纷纷应了下来。李维又对旁观的那几人说道：“接下来生产部也要生产纸张，根据纸张的数量和质量，我会给予报酬。”

做完这一切，月亮已经升到了空中。

李维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却不想震到了伤口，于是又呲牙咧嘴的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智兽那样的愈合能力就好了。”

因为疼的睡不着，李维走到了地洞，拿出稻草下的泥板，在写着“纸”的一栏打了个勾，想了想，又在“麻”上也打了个勾。

第二天，李维起了个大早，又从生产部拉了一批人，但威尔纳照常去巡逻了，于是他从族屋拽走了刚狩猎回来的扎哈尔。

扎哈尔虽然动作还算配合，但嘴上却一直没停：“饶了我吧，我昨天在外面打了一天的猎，手臂还拉伤了，就不能让我歇会，而且今天是周日，你不是说周末是休息的时间吗？”

李维不耐烦的说：“不是族长的休息时间。不想干就别干了，赶紧退位让贤，我看威尔纳就不错。”

于是扎哈尔只好闭嘴，但听到“威尔纳”这个名字，他肉眼可见的撇了撇嘴。

李维让扎哈尔抱上昨日编制抄网没用完的草杆纤维，跑到了生产部。

“皮莱斯，我两天前定制的机子做好了吗？”

皮莱斯是个灰毛的钦族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年龄记录，但李维觉得他应该是部落里最年长的人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人能活到老年，但皮莱斯从不参与打猎等活动，反而专心在部落里做些帮别人修理篱笆、维护房屋等活计，既免去了面对野兽的危险，又能以此养活自己，不但活了不少岁数，还过得挺滋润。

这人被李维挖出来也纯属意外。

当初李维发现迁来的钦族人在启明族建造新房时，大都会找他帮忙出些主意主意，于是好奇之下也前去围观。

结果发现这人竟然会在泥房里加装木质结构以增强房屋强度，于是用人荒的李维当即便邀请他来担任生产部的营造官，代自己管理生产部。

顺便一提，另一位营造官就是善于手工的妮纳。

皮莱斯抬头看了李维一眼，手里则继续刨着木头：“简单的那台做好了，复杂的那台还在调整。”

“妮纳。把祭司大人的第二张设计图拿来！”

没一会，妮纳一路小跑来到了李维面前。

在路过扎哈尔时，扎哈尔朝她打了声招呼：“嘿，妮纳，在这里待得还好吗？”

但妮纳只是低着头，下巴仅仅贴在胸前，仿佛没看见扎哈尔。

扎哈尔知道妮纳当然不是蔑视他，只是不知如何与他相处，所以无视了他。

但奇怪的是，她却对只相处过几天的皮莱斯的话有求必应，当她和皮莱斯相处的时候，仿佛那些压在身上的阴霾都消失了。

“那台转轮的推出来给祭司看看吧。如果有其他要求你自己看着修一下。”

妮纳点了点头：“组装好吗？”

皮莱斯一瞪眼：“当然了，你还能给祭司大人看一堆零件吗？”

这话若是从李维和扎哈尔的嘴里说出来，恐怕妮纳就吓得躲在墙角浑身发抖了，但从皮莱斯的嘴里甚至带着责备说出来，妮纳却只是点点头：“开纬结构我试了一种新的想法，也拿出来给祭司大人看一下吧。”

“嗯。”皮莱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李维原本只是想试着让妮纳以她擅长的手工为起点，慢慢与人学会相处，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已经走出来了。

不对。

她对扎哈尔和其他人时依旧是一言不发，就连面对一起逃出部落的芙蕾雅都少有言语。

就唯独面对皮莱斯变了个样子。

李维实在是想不通，只能将其归结于缘分的奇妙。

扎哈尔本来还想让皮莱斯对妮纳说话温柔点，看到这一幕也闭上了嘴，他深深感觉到自己被妮纳嫌弃了。

要是妮纳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还能对自己说妮纳本性如此，但现在皮莱斯竟然那么粗暴的得到了妮纳的认同。

这让他这个整天操心的族长很不平衡。

想到这，他转头看了眼低头摆弄木头零件的李维。

——好像祭司大人得到的也是妮纳的冷脸。

突然又平衡回来了。

过了一会，妮纳再回来时，推来了一台一米多宽的木质机器。

这机子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上方巨大的叶轮和转动轴。

皮莱斯看着妮纳一言不发的样子，语气责备的说道：“傻站着干嘛？跟祭司大人介绍一下啊！你以后难道就准备这样面对你的手下和来生产部的委托人吗？”

妮纳吞了吞口水，在李维和扎哈尔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这个……机器叫做……”

皮莱斯敲了敲手上的木头：“大点声行吗？你平时和我讨论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叫纺线机，祭司大人！”妮纳喊道。

李维勉强笑了笑，用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用你习惯的说话方式就行了。”

皮莱斯则不同意的说道：“祭司大人，您别怪我话多，妮纳一个好好的女孩，有了毛病就要改。看着梁架歪了而不去扶正，反而期待它想开了把自己扶直，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不知道哪天它就带着房子垮咯！”

李维无言以对，他一直觉得妮纳的问题应该靠时间治愈，但也没想过时间若是治愈不了咋办。

也许妮纳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脆弱，也许她真正需要的是旁人清楚的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要求她纠正。

不知皮莱斯到底是单纯的低情商还是看遍红尘后的通透。但不可否认，他和妮纳之间起了微妙的反应，这反应正帮助她慢慢走出阴影。

妮纳转动着纺线机的转轮：“经过我的调整，这个纺线车已经可以将蔗麻的皮拧成细绳并缠绕在这个大线轮上。但操作仍需一定技巧，需要练习才能熟练使用。”

看了妮纳的掩饰，李维点了点头，虽然蔗麻的质地比亚麻要硬一些，但她们的力气能弥补这一点。

他安排妮纳和皮莱斯照着原型机再制作几台同样式的纺线车，批量生产麻线。

既然有了纺线机和线，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织布。

而皮莱斯说他们的第二台机器的结构有些问题。

“给我看看你们织布机遇到了什么困难。”

之后他们三人就聚在了一起讨论了起来。

李维指着图纸上的结构，用手演示着织布机的运动模式：“经纱在开口处分开形成梭口，然后这里，通过引纬结构将纬线引入梭口……”

听着三人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扎哈尔百无聊赖的看向对面嬉闹的西斯和西维，心下有了个主意。

他用木棍拍打着身边的草丛，从中挑出一只毛虫。

“妮纳，你的疑问很好解决。只要用卯榫稳定住这里，就能减少传动的晃动——”李维用树枝在设计图上写写画画，突然被外面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打断。

他连忙跑到门外，就看到扎哈尔正使劲捂着西维的嘴，还不断说着：“我明天给你带肉！求求你别哭了，别把他引过来。”

李维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干什么？扎哈尔，他要被你闷晕过去了。”

扎哈尔浑身一僵，西斯找到机会从他身下钻了出来，钻到了妮纳怀里，扭着头朝李维告状。

“祭司大人！族长他——他把虫子放到我脖子里了！呜哇——”

李维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不是的，只是个误会，李维。”扎哈尔后退两步。

李维面色如锅底，一步步走向扎哈尔：“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亲自看看轻工业的构成和……你跑什么！”

看着扎哈尔头也不回的背影，李维追了两步就放弃了，只能站在原地大喊。

“扎哈尔安东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