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秒过去了……

扎哈尔咽了下口水，看着肃立在高台上的米雅，心里也紧张起来。

突然，米雅朗声喊道：“宣誓者，米雅安东尼娅，下面开始宣誓。”

“敬禀伟大先导希波克拉底，我将遵循超我，邀过去、现在与未来所有文明历史为见证，向我一切知识与技术的纲领——医疗科学宣誓，并极尽我自身判断力所及，遵守此誓言。

“其一，我将依照自身能力所及，为病人采取最有利的治疗与药物。我决不能以任何方式为别人提供有毒有害的药物和建议。

其二，我决不可判断病人的价值。我不容许年龄、疾病、残疾、信仰、民族、国籍、性别、政见、人种、取向、阶级或其他因素影响到我对疾病的判断。我坚信每个人的生命权完全等同，我必将倾尽所识所学，平等的对待所有病人，并拯救他们于疾病。

其三，除我有限的医术、病人所受病痛和病人身体条件以外，我不认同任何能够影响到死亡降临的因素，即使是君王权势与神明盛威。

其四，我将尊重并保守所有由病人交由我的秘密，纵使我已身入坟墓。

其五，我将最大的尊重每个人的生命权和人权，善意的使用我的医学知识。

其六，我将不断追求更高的医术，更好的服务于我的病人。

其七，对于我认定的、具有才能的知识继承者，在其同样宣誓过此誓词后，我将不做任何保留的将我所学传授于他。

若我严守上述誓言，请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得无上光荣；若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台下的所有人都被米雅的气势震慑住了，扎哈尔甚至没发觉自己在此之间一直没有呼吸。

李维率先鼓起了掌。

其他人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做了起来，以为这是宣誓仪式的一部分。

过了一会，李维停了下来，众人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台上的米雅。

李维也像是等待着什么。

这时，米雅的右手却徒然的落下，颓丧的说：“祭司大人，我认为我无法通过这次考验了。”

李维仿佛早就料到这句话，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为什么？”

“我昨晚自认充分理解了这些文字的意思，并背诵了下来。但我认为宣誓并不是真正的考验，因为这并无法证明宣誓人是否真诚。”

李维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静静听着米雅的话。

米雅深吸一口气，仿佛在酝酿勇气：“第一，没有大祭司的允许，绝对禁止对其他部落的人使用大祭司传授的知识，且禁止向任何人再次传授他的知识。

第二，无论雌性、雄性、老人、孩子、强者、弱者，无论仇人、亲人、穷人、富人。所有需要你治疗的人，你都要平等对待，承认他们完全同等的生命。

第三，要彻底抛弃自己的所有信仰，切实的认为世上不存在任何神明。

第四，此准则禁止做任何修改，包括李维祭司本人。”

他将李维昨天宣称的“医学准则”背了出来，而李维只在昨天众人的见证下将其讲过一遍。

米雅说道：“祭司大人，医学准则中，二三两点我已从希波克拉底誓词中找到了答案。所有人享有生命的权力是相同的，医生没有任何资格和理由轻视任何人的生命，即使是有罪之人和行恶之人。”

李维点点头，赞同了米雅对此的思辨。

其实他刚开始并不想将这个思想传授出去，因为在这个医疗资源极度紧缺的时代，对病人进行价值的判断能够更加高效的行医。

比如，受到同等伤病时，是先救外族还是启明人？先救罪人还是无罪的人？

放弃治疗有罪的人，转而将草药更多的用于医治好人，这必然会对部落带来更大的利益。

但李维思虑再三，依旧将这个思想放入了医学准则和改版的希波克拉底誓词中。

只因他认为在任何情况下，医生都不能僭越的执行生命的判断，那会让他们变成择人而屠的刽子手。

米雅继续说道：“但是这和第一条违背了，因为我认为即使是别的部落的人，我也不能将他们与我部族的人区别对待，必须一视同仁。”

他成功找到了李维设计好的盲点。

“我曾高兴于发现这个矛盾之处，但随后就发觉您设计的太过明显了。难道解决这个矛盾，才是真正的‘考验’吗？”

李维依旧没有回答。

“但恕我愚笨，没有想明白究竟如何通过这考验。因为医学准则第四条禁止删减准则，即使是祭司大人您也不行，而希波克拉底誓词也绝不可能为我而改。这堵上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能。”

米雅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祭司大人在戏耍他，毕竟昨天下午，李维为他写下了厚厚一堆树叶，上面详细的阐述了希波克拉底誓词中各单词和句子的含义，并亲自教导了她什么是医学精神。

她只会将其归咎于自己的愚钝，看不出这李维大人精心设计的考验的答案为何。

“抱歉让您失望了，李维祭司。我失败了。”米雅总结道，转身准备走下高台。

扎哈尔突然着急喊道：“等等！考验失败会被神明诅咒的！”

“根本没有那种神！”米雅反驳道：“这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只有已知的和未知的，而没有不可知的，纵使是我们口中的神明，也不过是由于我们的理解太浅薄所产生的肤浅解释。”

扎哈尔难以置信，他谨慎的看了眼天空，确认没有异象，然后压低声音，生怕谈话被某处潜伏的“神”听到：“别胡说！那怎么解释神的诅咒？”

“祭司大人已经将这些教授给我了，诅咒正确的名字应该称为疾病，疾病都来源于身体中的‘错误’，而治疗就是纠正这些‘错误’，这正是昨天李维祭司所教导我的。”

米雅看向李维，李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她略一低头：“辜负了您的指导。”

当她抬起头时，李维问道：“那么你要放弃了吗？”

米雅一愣，随即挺胸回道：“不。我只是失败了一次，而且今后想必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我不会放弃。”

“哈哈哈！”李维大笑起来，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因为真正的高兴而笑。

“你通过考验了，米雅女士。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医学的继承者，我将毫无保留的将我的医学知识和技术授予你，一如我当初所宣读的誓言。”

米雅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脑，她木木的问道：“为……为什么？”

李维解释道：“我本来就不是想让你钻我话里的空子，而是想让你在寻找我话术漏洞的同时，思考希波克拉底誓词和医学准则那些要求的意义。而结果就是，你的思考结果令我很满意，超乎想象的满意。”

米雅执着的问道：“但是医学准则的矛盾要如何解释？”

李维摸了摸额头，略微有些心虚，毕竟是他挖的坑：“关于这个啊，第四条确实禁止我删改，但……”

他狡黠的眨了眨眼：“但没禁止我增加。现在你听好了，医学准则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这个规则在与希波克拉底誓词矛盾时，可以被违反。希波克拉底誓词的优先级，比医学准则更高。”

“根据希波克拉底誓言，从今往后，无论患者的部族、种族，你都可以救治，而且你也可以自由挑选自己的继承者，将我交由你的知识再授予你的继承者，你的学生。”

太阳完全升起，米雅的眼里闪着阳光般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