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燕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是五日后,深吸一口气,浑身充满了刺痛,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已经断裂!咬着牙,从床上坐起身,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帅燕满头大汗。侧过身,将双脚缓缓搬下床榻,然而,还不等完全起身,只是微微用力,整个人便从床榻之上滚了下来。听见屋子内有声响,有一人直接从外面破门而入,跑到近前,将帅燕从地上扶起,看见来人,帅燕也是一脸苦笑,“单叔叔,您……”单战的脸色一阵蜡黄,很明显,那是长久没有得到好的休息,留下来的倦容。将帅燕抱到床上,单战没有让她躺下来,而是将枕头立于身后,让帅燕斜靠于床前。“丫头,有些话叔叔不知道在此刻该不该说!”帅燕的鬓角依旧在流着汗水,很明显,她听出了单战话语中的那一抹苦涩和难以启齿。但同样的,就像单战知道她想问很多问题一样。“单叔叔,燕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无论如何,燕儿都要谢谢你,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同样的,现在的我想知道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为了让帅燕能缓缓接受最近发生的大事,单战想了想,终于开了口,却是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叔叔先给你说些值得庆祝的事吧,风帅全歼狂龙师团,这你是知道的,这算第一件。而第二件,就是你们在林海的一战,你们虽然没有全歼猬熊和猎豹两大师团,但结果也相差无几,共计八十余万的敌军,被你们一场大水淹死了近五十万,剩余的三十万人最终在我们的支援下,全体弃械投降,已经被圈禁了起来。有了这两大战役做铺垫,可以说整个漠北大陆的乱局离终结已经不远了。现在各地还在做战报汇总,我知道的就已经有近两百万的西域联军撤回了西域,并且返还了所有俘虏和抢得的战利品!”听到这里,帅燕也只是嘴角微动,然而眼角却有些许的泪花浮现!为了得到此时的局面,雪国和漠北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尤其是身边的战友,尤其是暗夜骑士,那可是在一起摸爬滚打了数年的伙伴。“单叔叔,好消息说完了应该轮到坏消息了吧!不用在意其他,无论怎样,结果摆在那里,或早或晚,我都要知晓!我们两个暗夜兵团剩余多少人,月指挥和寒指挥她们怎么样了?”“你们两大兵团,活下来的兄弟一共不超过五十,月指挥和寒指挥她们两人已经集结剩余的暗夜骑士前往平阳城与风帅会合,临走时她们曾吩咐,让我告诉你好好养伤,她们与风帅还有未完成的事,暗夜骑士的血债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偿还了!”对于王若风这一行人要意欲何为,帅燕是有猜想的,却只能暗自在心里期盼着众人能安全归来。“唐叔叔,他……”终究还是避不开这一话题,可单战却没有一丁点的迟疑,很痛快地回答道:“老唐没了,在救你这件事上,是我们兄弟欠老唐的。当日我们抵达林海一端的谷口时,老唐眼看阻击任务不会有风险了,便拉着我发了疯一样地向林海腹地绕路奔跑,起初我还以为是月指挥有大麻烦,没办法,谁都知道月指挥在第二兵团的重要性。可直到跑出一段距离,我才从老唐口中得知,让他焦急的对象竟然是你。我是不理解,就算到此刻我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了救你,竟然能让他这般豁出性命!”单战无心的话,却刺痛了帅燕的内心,确实,暗夜骑士各小队之间是没有直接来往的,战友之情、袍泽之谊,每个暗夜骑士都有,并且救助同伴,豁出性命,只要地点对,军令在,每个暗夜骑士也都能做到。然而让老唐有这般举动的根本原因,或许就是在几人分别前,王雅月对自己那关切和不舍的眼神,还有一点,那便是帅燕是用自己顶替了原本王雅月的位置,否则,身处绝地的就一定是王雅月。帅燕的猜想实际上只对了一半,不过这一半的理由也确实足以让老唐甚至是整个第二军团原班人马为之赴死。那另一半原因就在于帅燕的能力,对于暗夜兵团的老兵来说,像曾经的王雅月、王若风、曲冰儿,这些个孩子,都是他们手里的宝,尤其是没有后代的老兵,更是视这些个孩子如己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暗夜精神的延续,他们也是暗夜骑士的未来。现在的帅燕也在其中,这才是老唐赴死的症结所在。当然,这层原因也是日后回到雪国时,帅燕从龙春阳口中得知的!
两人停滞了片刻,单战看出了帅燕眉宇间的那一抹思索,而帅燕也看出了单战的欲言又止,显然,那哽在喉中的话,或许才是重磅一击!而在帅燕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想,只因为从她醒来,身边似乎少了那么一个本应该出现的身影!“单叔叔,老爸……出事了吧……”单战闻言,自始至终摊开的手掌突然紧握,双拳咯吱作响,丝丝鲜血从拳头底端渗出,落在了帅燕身下的床单之上。帅燕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双掌握在单战的一个拳头之上,才让他稳定了心神,却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帅燕的眼睛。“二哥他也去了!”果然是这个消息,帅燕倒吸一口气,带着哭腔却未落泪。“爸爸他是怎么没的?”“原本我们和卫将军一起镇守梦姜城,有卫将军坐镇,梦姜城外的西域军队也未敢造次,后来我才听说,那支军队是西域四大王牌师团,猛虎师团的一支分队,虽然有三位旅长坐镇,但人数不过一个加强团。他们感念卫将军曾经的恩情,也并未出手,所以大家相安无事地比邻而望!一直到我们听说月指挥和寒指挥已经把敌人顺利赶入林海,并且做好准备前去支援你们的前一夜。先是卫将军单独前往猛虎师团驻军处,与他们的三位旅长洽谈,实际上是劝说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给我们五天时间,到时候枫林国君主殿下一定会有新的军令到来,那时是攻是退,悉听尊便!可就在卫将军返回时,受到了阻击,敌人数目不明,且装备精良,我和二哥听到消息,立刻各带一支小队前往救援,当我们尽全力击退敌军并且救回卫将军时,卫将军已经受伤昏迷。而当我们刚准备撤退时,我们的侦察兵却无意间听见那股小队的士兵向他们小队长汇报战况,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名字‘老八’。听到这个名字,二哥立刻停下了回撤的脚步,我们都记得这个名字,就是他和枫林国军团长代长虹对顾家姐妹做了畜生之事,也是他间接性地害死了大哥。最后二哥让我带人送卫将军回来,他自己则追了过去,并且对敌方小队展开了追杀,我是要跟着去的,我应该跟二哥去的,我……”说到这里,单战的神情已经显得有些慌张,仿佛在拼命地向帅燕解释着什么,而那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也验证了这一点。“不,单叔叔,护送卫将军回梦姜城,才是你真的应该做的,你听了父亲的话,这并没有错,卫将军的生死关系着梦姜城能否被攻破,也关系着敌军能够穿过宣城对我雪国长驱直入!你并没有做错,所以不必为此自责,我想知道的是,后来呢?后来父亲怎样了?”单战稳了稳心神,继续道:“后来的事,我并没有亲眼所见,但却从一个追随二哥的小兵口中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起初二哥率领小队一路追杀,很明显,对方是怕死的,即便是装备精良,却没有死战的勇气。而我们的弟兄,也先后死了不少,到最后能追随二哥前行的也不过区区五六人,可敌人还有将近百人。只不过因为是夜里视野受阻,加上我们不惜命地追赶,才让他们胆怯没有反击。可随着开枪声响的减弱,他们还是有所判断的,渐渐放缓了奔逃的脚步。二哥知道,若是对方反击,凭借他带着的区区几人一定不会好过,那时别提报仇了,恐怕逃走都是问题。于是二哥心生一计,他忍痛割开了自己的腹部,将两枚手雷硬生生塞入了伤口之内,同时把手雷的引爆环用细线连接,再用铁丝将细线另一端密密麻麻缝在了自己的皮肤之上,刚好把伤口缝合!然后二哥命令其余人回撤,自己则在隐蔽处断后,又假装失手被擒。之所以二哥会这么做,是因为老八有拿人体做实验的癖好!果然,当其余几人回撤并且躲在不远处时,清楚地看见那群畜生把二哥围了起来,先是拳打脚踢,然后用刀不停地割着二哥的手脚,最后还是那老八好奇,解开了二哥的衣服,并且亲手拆开了二哥胸腹间的细线。所有的一切都在二哥的意料之中,二哥用自己的命和对方包括老八在内的数十人同归于尽了!”
单战的话并没有让帅燕落泪,只是转过身,帅燕自己用手搭在了单战的胳膊之上,“单叔叔,燕儿想出去走走了,带我出去透透气,可以吗?”单战也只是回了一个字“好”!帅燕原本就浑身上下都是伤,双腿也中了几枪,与其说是单战搀扶她出门,不如说是托举,因为自下床那一刻起,帅燕就只是脚尖轻微点地!两人缓缓步行,走出房间,走出城主府,来到了宣城大街之上!今日的宣城安静异常,所有店铺都是敞开大门,却没有往日的喧嚣,也没有所谓的迎来送往!白色灯笼高悬于门口两侧,道路上的行人皆身着青白色的缟素,看见缓缓行来的帅燕二人,路边的行人无不弯腰行礼。无需他人指路,顺着大街一路前行,终点是宣城的中心广场。广场正中心是排列整齐的尸体和衣冠牌位,宣宣和卫一寒站在最前方,其后是诸位将军,再然后是部分雪国士兵,而大批的部队则是被卫一寒留在了梦姜城。看见帅燕和单战,宣宣两人赶忙上前搀扶,将两人带到前方。帅燕一眼就看见了那诸多牌位中的一个,赫然写着“壮武将军帅燃”六个大字。帅燕上前,并没有行礼,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摸索着帅燃的名字,心里则是暗自默念,“枫林国,代长虹,你们欠我们雪国,欠我北燕的血债,要怎样才能还清啊!”近处的士兵看着帅燕的举动,不禁痛哭流涕,因为这些个士兵可是纯纯的北燕人,羽德、帅燃两人在他们心中可不是一般的存在,他们为两位将军心痛,却也更加心疼帅燕!这样的场景一直到远处有呼啸声临近。那是从雪国伴月城飞来的黑鹰战机,有六架战机先行降落,这也是广场剩余空地的最大容量。飞机上走下两个人,曲冰儿和王耀阳,当两人走到近前与众人会合在一处时,也同样是两人先开的口,他们的说话对象自然是同级别的卫一寒,曲冰儿先是一个军礼,“卫大哥,你们辛苦了,我们两人奉陛下指令,前来接伤员和阵亡将士回国!”王耀阳同样敬礼,先是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却落在了宣宣身上,上次见面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大哥的怎么可能不想念小妹呢!两人对视点头,却没说一句话,显然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叙旧情!“曲将军,你们二位辛苦了!”卫一寒同样回敬军礼,却将二人引到近前。一番简短的叙旧之后,便开始切入了正题!当第一批尸体运上飞机时,宣宣率先高喊道:“送烈士回家!”一声过后,是身后齐齐响应,然后声音扩散到整个宣城,以及数百里之外!众人齐声地呼喊,仿佛真的能唤回死在异乡的故人灵魂!
伴月元年八月下旬,西域联军全部撤出漠北大陆,漠北诸国真正意义上的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和平,各国军民,尤其是百姓,几乎不分国界,在大街上跑着、跳着,烟花整整放了七天,这七日,漠北大陆的夜空宛如白昼一般。浴凰国新任君主,亲临平阳城,携百官叩谢王若风夫妇以及寒冬雪对浴凰乃至漠北大陆的大恩。与此同时,将皇城正中巨型广场更名为祈风广场,而广场内侧的君主议事大厅也被更名为祈风殿,最为主要的是,在祈风广场正中,一座百米高的巨型人像屹立在此,当然这也是在筹建当中,整座平阳城,此座雕像绝对是第一高建筑,绝无第二,这也成了整座平阳城乃至整个浴凰最为醒目的标志性建筑!而对于这浴凰新任君主的行为,王若风当然是有所婉拒的,因为这雕像的模样正是放大了的王若风!然而这又岂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只一次朝会,所有的决议就已经全部通过,浴凰国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民夫,百姓,几乎云集在了平阳城,只希望自己能尽一份力,哪怕搬一块砖,贴一片瓦!
王雅月和寒冬雪带着其余暗夜骑士赶到平阳城,是分批潜入城内的,原本二人也没想招摇,况且又接到王若风的密信,心里并没有过多提及什么,只是简单一行字,“分散入城,小心暗哨!”信里所谓的暗哨,大家当然都心知肚明,一定是刘笑麒或是代长虹派来的,不然谁敢在此时处王若风的眉头呢!三人的会面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感怀,因为这路才刚刚走了一半而已。“哥,我们要不要把那几个奸细抓起来?”“不必,在某个特定的时机,他们可以成为我们的有效助力!我们剩余的有效战力并不多,前往枫林国,又不能携带大批部队,漠北诸国的部队不行,雪国的就更不可以,最后依旧只能是我们秘密潜入!却又不能让他们有足够时间去准备和布防,毕竟,那是他们的国度,这次我们是没有援军的!”“那风儿,在祈风殿的朝会上你没有坚决地拒绝浴凰国君的提议,目的就是要麻痹那些哨探奸细啦!”王若风点点头,“寒姐,我就是这个用意,这些天我带着你们在平阳城四处闲逛,可不是为了享受什么朝拜,我们要去偷袭刘笑麒,必要的修整和装备补充,是免不了的!最主要的,我在等一个人,或者说,我在等他绘制的那份地图!”寒冬雪恍然,一个人的身影也不自觉地浮现在了头脑之中,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的自己,脸颊已经不自觉地浮现了一抹绯红。三人谈话间,有一个暗夜骑士悄悄进了房间,递给王若风一个卷轴和一封信,便又悄然退下了!信封正面赫然四个大字“风帅亲启”。拆开信封,王雅月两人也凑了过来:“风帅亲启,按常理而言,风帅有令,卫某人自当同往,然枫林国对我来说始终是特别的存在,尤其是君主刘笑麒,不管他做何种事,终究是没有针对我云南,最主要的,他曾对我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以及当年我随寒指挥离开时的不杀之恩。有这三恩,足以让我以命相还。夹在其中,心中之滋味,相信风帅以及二位指挥可以理解。但即便是不能亲往,为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卫某人也当尽一份力,此地图乃我亲手所绘,其上标注了枫林地貌,沟谷桥梁。最主要的,枫林四大师团已去其三,剩下的猛虎师团的排兵布阵,原本猛虎师团就是枫林的护国之军,因此我相信,绝大部分的兵力布置不会轻易改变,若三位有心潜入,可走标注的路线。最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可能,我希望风帅不要对猛虎师团做出太大攻击,暗夜兵团的实力我清楚,真的交起火来,人数绝不是战力的评估准则。猛虎师团是我亲自调教的,我相信军中的每一个人,绝不是其他三大师团那般!盼诸位凯旋而归,愿此行再无伤亡!卫一寒留笔!”三人看完信笺,相互对视,王若风随后打开地图卷轴,三人又是一阵细语,直至天明。
三日后,凌晨三点,王若风三人带领一支小队偷偷地离开了平阳城,但行进路线却是梦姜城的方向!当一行人刚刚离开,盯梢的几人便集结在了一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这是什么路数?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是不是梦姜城和宣城的方向?”“方向是没错了,可究竟是为什么呢?是撤退回雪国了吗?”就在几人还在相互猜测之时,一个领头的队长指着地面上新留下的血迹说道,“恐怕先前的交战,真的让王若风受了重伤,我就在想,明明浑身是血,起码中了不下十几枪,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恢复如初,分明就是在强撑,现在看来一定是王若风的伤势加重了,才让王雅月和寒冬雪不得不悄悄带人离开!”“老大,我听说雪国是有黑鹰战机的,如果那风帅真的伤势过重,为啥还要偷偷骑马离开啊,坐飞机不是更快!”“这就不得不赞叹一句,风帅真是大公无私到了舍生忘死的程度,不公开伤情,我想一定是怕我们带兵反击吧!算了,不想这些,我们兵分两路,我先独自返回国都,你们剩余人继续隐匿身份,前往梦姜城,继续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管有任何情报,一定要及时汇报!”众人齐齐应允,尾随而行。看着身后偷偷跟随的十几人,文豪不禁一阵感叹,“风帅果然料事如神,还真的有奸细跟了出来!”旁边的副官同样频频点头,“只可惜,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经中计,寒指挥她们三人早就离开了小队,都没察觉到,我们要什么时候动手解决他们?”“不急,再等等吧,我们放慢速度,再前行个十里左右,让他们回去报信儿的人彻底跟这几个断了联系再说,按照风帅的计策,你让几个兄弟找机会离队,就埋伏在这附近好了,放过所有跟来的人,然后截断所有想要返回报信的家伙。让那两个洒猪血的兄弟,稍微加大点计量,免得被他们识破。”“是!”几人先后离队,依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