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的不打一处来,只说孺子不可教也,不想再去管,要死要活任他去,反正尸体有人会去收。
人子从山上走下来,小声的朝女子唤道:“清师姐?”
“清师姐!”
女子不答应,人子想着她或许心情不好,就笑得灿烂一些,朝女子摇着手,声音也拉长了些,呼唤说道:“我来向你讨教一些事情。”
清似月想着今日真是不宜绣花,还好来的是人子,她还能柔和一些,手指拿着针线放在花篮里的时候已经压住了心头恼火,说道:“你说。”
人子看着她的举动,果然是心情不太好,眨巴着眼睛说道:“这几日的事你都知道啦?”
清似月点点头,说道:“你接到了南伯家的女儿,但是没接到云烟的人,申罗氏撒了谎,那个与南伯家同行的少年也参与其中。”
想起这些事,人子眼里就多了许多迷雾,小声的说道:“我偷偷把那个少年带回来了。”
清似月眉头微微皱起,不是因为她的问题太难,而是看到了水底近乎疯魔的少年,强行挪开眼睛看向人子,说道:“为什么?”
人子在水边坐了下来,目光随意的看向水里,看到月亮下的少年,只是在那漫山遍野的月光中看不清楚,随口说道:“一时兴起。”
清似月沉吟片刻,也不多问说道:“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人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目光投入水中。
“此事就有劳师姐了。”
人子说完,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离开之后就要继续去想一些伤脑筋的事情。
她看着水底的宁清净,有些纳闷的说道:“他今天怎么不在这跳了?在那里跳?也不怕死水里。”
清似月穿插着针线的手顿了顿,想起少年行礼时候似乎欲言又止,继续低头绣花说道:“他刚刚来过了。”
人子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师姐的意思。”
等人子走了,她绣着绣着好像不小心失误了,掉了根针进水里,好巧不巧掉在少年身上,她吹着被扎疼的手指去捡水里的针,扯着丝线,又好巧不巧把少年一起捞了出来。
清似月提起坐下的木桩,往旁边挪了挪,挪到水溅不到的位置,对半死不活的少年说道:“要是非要跳,就过来这里跳。”
为何今日会这般疼?比昨日还要疼上太多,而且无论他的反抗有多激烈多汹涌,那些血肉都无法再生,看起来只是些无力的呐喊。
和她说的一样,好像被敲碎了。
这里和那里看不出什么区别,不过既然已经碎了,再碎一些同样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跳水前这么想。
跳水之后他就和清似月一样了,觉得自己真是白痴真是愚蠢真是无可救药。
他以为她说的压榨是在指分寸,实际上她也的确是在指分寸,但这样的分寸从来不是被承受的一方可以控制的,所以他从远处跳下去,妄图控制一二的时候,结果仍旧是无法阻拦半分的千疮百孔的痛苦。
问题原来只是出现在他觉得水会溅在她身上。
从这里跳下去,水只能溅到她旁边,月还是那轮月,月光还是那些月光,一样毫不停留的将他的身躯穿透,不过是从一寸寸变成了一片片,从针扎变成撕扯,没那么疼了,有了一些余地,呐喊不再无声,血肉也能生长了。
尽管是从缝隙里。
这样的修行方法算不上舒适,想来世上的修行没多少是让人舒适的,好歹能感觉到身体的空缺在生长在填补,因此吃点苦头也算是值得,忍受疼痛的时候脑子里不用想太多也算得上清净,就这么一次次的往水里跳,一次次的粉身碎骨,一次次在缝隙里寸寸生长。
山上就多了个日日跳水的怪人。
夜里多了辆日日往返的木板车。
路上多了个修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