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再多说，宁清净也不好多问，临走前他匆匆拿给宁清净一卷书，说道：“看你不曾通窍，这篇是通窍开门之后的脱胎法，学起来不难，多读几遍也就会了。”

“多谢师兄。”宁清净真心感谢他。

山间清风让他离清净二字近了许多，小路上还有一些雪花未融化，他在山腰桃树下的溪流边与对岸钓鱼的男子相视一瞬。

就在水边翻开手里这篇脱胎法，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合上书，面色痛苦的看着溪水底一个个圆溜溜的光滑石头，水往石头上滚，心底也哗啦啦的流进水去，抵御着身体强烈的不适。

对岸的男子不知何时放下了鱼竿看向他，目光里有些愤怒还有些讽刺。

许久之后宁清净缓了过来，起身也看过去，看的是男子的鱼竿，不知道这么小的溪里怎么能钓到鱼。

男子笑了笑，他也笑了笑。

男子问道：“你笑什么？”

宁清净属实回答说道：“我笑你在笑。”

“我笑你，是因为你好笑。”

男子蔑视的看着他手里的书卷，说道：“你对自己怎么看？”

他一甩手又把鱼钩甩到水里去，说道：“对你自己这具身体怎么看？”

宁清净低下头好好的看了看，觉得他不是在说身体本身，至少不是在说肉眼见到的身体，想到除了雪山，还有其他人在他身上做过一些事情，便说道：“不太好。”

“你太高看自己了。”

男子用力的拽着鱼竿，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差的不能再差，若以这般身子去修行，就是通窍都能要了你的命，还想看你手里这篇脱胎法？痴心妄想。”

宁清净沉默片刻，说道：“想来我这身子，正好是能补的。”

“是有补的法子，告诉你也无妨。”

男子朝水底努努嘴，笑笑说道：“看见水底的石头了吗？往下跳。”

宁清净望着水底，离水面只有一只手的距离，沙子石头都看得清楚，树上的树叶掉下去，落在水面上也是在飘着走的，不小心弄颗石头掉进去也是落在别的石头上的。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男子慢悠悠的晃着鱼竿，好像是有鱼上钩了，说道：“总是问为什么，会错过很多东西。”

说完男子往旁边的石头上挪了挪，躲开少年跳水溅起的水花，水花打在桃树上，桃叶落在水面，成了少年头顶的一艘小舟，舟下层层波纹。

周围全是些金灿灿的水花，睁眼它们就要奋不顾身都往眼睛里钻去，好不容易水花消停一些用些息在眼睛上能看出去了，才看到是有轮太阳在水底兜着圈子，那轮太阳的阳光由下而上照在水里，才使得这水水波粼粼。

再努力的伸着头，绕过去那些五彩斑斓的水花，能看到有根吊绳牢牢的拴着它，它悬在从水上往下探的吊钩上奋力往前游，吊钩往后拉，相互较着力，于是它看起来就是在兜圈子。

宁清净正要看清楚了，下一轮溪水的波澜就来了，伴随着一股无法阻拦分毫的力量，将他如一张纸般重重的推到光滑的石头上，然后轻易的压着他过去，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水和石头的间隙里挤压摩擦，骨头发出的声音虽然微小，在浩大的水声中却仍旧听得清楚。

真是好痛好痛！

叶子只是落在水中，平静的水面上只是有一层层扩散的波纹，那叶子只是叶子，只是被风吹了，没有半分力量，激不起什么浪涛，不去管它过一会儿水面就会自己安静下来。

而波纹在扩散的时候，宁清净就会毫无意外毫不停顿的被碾过，被死死压在石头上，要把身子都嵌入石头里，一波接着一波，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只要去拦，那么巨大的无力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更巨大的反抗不甘从心头提起紧跟而来，再从胸腔里涌出去。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胸腔里传出凄厉愤怒的嘶吼，一点点穿梭在溪水与骨头挤压的摩擦声音中，从被压紧的骨缝里一寸寸的挤出来，响彻每一寸身躯，填满整个脑海，直到把身躯撑烂！撑得破碎！

男子一甩钓竿，将宁清净从水底甩上来，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些蔑视调笑，慢声说道：“忘记和你说了，这会很痛，普通的补可补不了你这具空空如也的身体，所以要用些极端的法子，感觉如何？”

宁清净看着他眼里那抹调笑，总觉得他在有意针对自己，但也觉得他或许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怎样这的确激起了他的情绪，他平复着胸腔里的气，微微笑起回答男子说道：“还好。”

男子笑了笑。

少年也笑了笑，转身又跳了下去。

过了很久，男子又把他甩了出来，笑着问道：“还好吧？”

他的语气是关心的，但眼里还是带着那抹蔑视，少年努力的笑起来，还要努力的让这么抹笑看起来不那么勉强，回答说道：“还好。”

落在水中的桃叶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男人抓着鱼竿，看着水下的太阳和面目狰狞的少年，将精疲力竭的少年从水底拉出，笑着问道：“如何？”

宁清净将脸低下去，不让他看到脸上的狰狞，手指深深的陷入泥里，无声的嘶吼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起来时将脸归于平静，再将脑袋抬了起来说道：“还好。”

男人摇了摇头。

少年再次跳了下去。

男人挑了挑眉，说道：“还是个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