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酒鬼和鬼

浓稠的黑夜里，一轮圆月生根在大地上，和深层的泥土连接在一起，如果靠近一些，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圆月上有些复杂交错的脉络。

男人从嘴里喷出一些满是酒味的气来，跌跌撞撞的走在其中一条脉络上，到了两扇关着的院门前才停下。

看那踉跄的样子肚子里装的至少七成都是酒水，眼睛倒还是明亮的，眼皮偶尔用力的挤动起来，挤两下就能把脑子里的混乱挤掉一些。

他就这么用力的挤了两下，月下灰白的地面清楚了一些，看清了哪扇才是他要去的，然后用力的撞了上去。

这门还是和以往的一样，门关着却没锁上也没拿什么抵住，轻轻一撞就开了。

男人得意的咧了咧嘴，哪怕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那个东西，在这个家里仍旧是如此纵容他。不过这是他应得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他恐怕会过得比现在好上太多。

想着想着他又生出无穷的怒火，猛地把门往墙上撞去！一连撞了几下，让那院门也像他一样摇摇欲坠，在沉默黑暗的院子里一次次发出惊人的声音，宣告着他的到来。

声音传到房间里的少年耳里，宁清净暗自盘算着时间。男人从院门到这个房间，再打开门进来抓住自己，还有一些时间，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是喝醉了，那么他就不会用手，上一次他就是喝醉了用手把他自己伤到了，他应该要去外面的柴堆里翻找那把柴刀，这时间就还会更久。

宁清净心底涌出一种幸福感，把身子往里缩了一缩。

等男人进来之后，他身上又要多一些血淋淋的伤口，直到男人在自己身上把怒火倾泻完，母亲才会从暗处走出来，用愧疚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嘴里说着一些听过千百遍的带着希望和安抚的词。

他不再想那些东西，那很浪费时间，他一边默默的倒数着，一边贪婪的享受着最后的温存。

他听到屋外的男人已经扑倒在干柴堆里，那是很明显的响动，等响动没了的时候，男人就应该找到那柄不算锋利的柴刀了。

宁清净更加珍惜剩下的时间，他把头埋在被褥里，努力的去感受每一分温暖，一只手却把他拖了出来。

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母亲，她不应该现在就来才是。

还没等他想清楚，母亲就把他从床上硬推下来，她的语气有些崩溃，说道：“他是回来找那个册子的！他找不到真要杀了你的！你快去躲一躲，快去躲一躲啊！”

母亲把他从窗户推出来，他没有多想，偷跑到院里，扭头一看男人已经拿着柴刀往房间走去。

母亲站在窗户那里，抬着手指着院子里的一棵树，焦急的小声催促说：“去那里！那里躲着！躲好了！天黑了他看不见。”

宁清净依着母亲的话躲在角落里，用树桩背后的草丛把自己掩埋，慢慢收敛着自己的呼吸，平静的望着闯进屋子里的男人，和黑夜融为一体。

在一阵打砸之后，房间里响起母亲和他的激烈的争吵声，不知过了多久打砸声争吵声停了下来，宁清净以为他总算消停了，又过了很久，他想着今晚总算是渡过去了，放下心来也把紧绷的眼睛松了下来，就在草丛里睡过去。

“它走了，是真走了。”

他忽然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把眼睛睁开，月亮已经不在天上挂着，院子彻底没入黑暗中。

他应该是睡着了，家里没有孩子，隔壁家里也没见过有什么孩子。

“它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这次是一个女孩的声音，稚嫩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慌，宁清净更加断定自己已经入睡，而这些惊恐的情绪，正是因为男人的院子，是自己的意识编织出的。

女孩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隔着层层墙壁，可能就是因为在梦里所以听起来她好像在颤抖，又好像在难过，说道：“爹和娘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可能他们也在害怕。”

他们大概在躲避着什么，宁清净又听到风一样的呼呼声，紧接着是一阵阵的树叶哗哗声，想着他们是否很冷，那里是否同样没有关门。

女孩也听到了，惊恐的问道：“呼呼呼的是什么？”

男孩的语气里同样有着害怕，他刻意遮掩着害怕不让女孩听出来，但落在宁清净耳里，孩童刻意的遮掩同样有些明显。

男孩说道：“是它！它又来了！”

宁清净的心也跟着他们提了起来，他仔细的捕捉着他们的动静，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那哗哗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好长一段时间过去风声没了，他们仍然没有说话，等到宁清净觉得梦里的自己也快睡着了，一个人突然扒开了草丛。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模糊的轮廓辩认出来，是母亲。

母亲擦掉宁清净额头上的水渍，低声说道：“他睡着了。”

母亲的话音刚落，在她背后的黑暗里，一个东西突然从黑暗里窜了出来，宁清净瞬间清醒，猛地推开母亲，和那个东西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愤怒因为找不到他积攒得更加汹涌，用膝盖往宁清净腹部上重重来了两下。

“你躲？你再躲！东西呢？东西在哪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