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阳眼眶湿热,心神和气力好似被抽干,无法动弹。
他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一个灵动一个沉稳,可惜这么大了,他甚至没有抱过他们。
他移不开目光,觉得心绪随时会炸裂,而他还要强制压下,害怕吓到两个美好的小家伙。
亦锦一直觉得妈妈的眼睛特别美,被妈妈看着,他就很安心,眼前这位叔叔的眼睛也极为好看,即便此刻透着狼狈与忧伤,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被吸了进去。
他受不住叔叔的眼神,很想做点什么,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亦书却没考虑那么多,她看江华阳还佝偻在地,视线凝在她和亦锦的身上,关心问:“叔叔,你起不来了吗?”
江华阳怔愣的摇头,听着女儿温软的语句,整个人才从重创里得到点滴抚慰。
是的,他得起来,他得找邓书韫说清楚。
江华阳抬手抹了把脸,百般滋味全数压下,深吸口气,缓缓起身,与厨房门口的胡宁目光对上,邓书韫确实很像她母亲,连气质都是相似的。
胡宁安静的立在那,打量他的时候神色清透,能看出她内秀的风骨,是牢狱之灾也无从抹除的底色。
邓书韫当年随口一提,他没有多么深刻的体会,调查后才知,她们母女二人不惧生死的坚韧,让他先是敬佩,接着是浓厚的羞愧。
胡宁只看那男子一眼,再想到两个孩子,心中了然。
两孩子也盯着那男人来回看,年纪不大,心里明镜似的,还很聪明,没准一会儿就凑一块双双讨论起来。
江华阳走到胡宁面前,挺直脊背,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说:“您好,阿姨。”他努力调控情绪,嗓子却还带着干哑。
胡宁点点头,把人引到沙发边,“家里来了客人我都不知道,快过来坐。”
江华阳端着笑脸说:“初次登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客气了,来坐。”
邓书韫隐身在一旁,张张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阻止不了江华阳,也瞒不过母亲。
江华阳看向邓书韫,她垂眸思忖,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赶紧去到胡宁身边,步伐都乱了节奏,“谢谢阿姨。”说罢才扶着沙发坐下。
胡宁赶紧吩咐亦锦亦书:“你们两个还站着不动呀,客人来了,该做什么呢?”
“我去倒水。”亦书举手。
亦锦也接过任务,“我去洗水果。”
亦书跑出去两步,又转回来仔细瞧那位叔叔,对上亦锦的脸庞,她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亦锦和叔叔长得好像啊。”说完挂着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进了厨房。
三个大人都没有说话。
亦锦脑子有一瞬的轰鸣,偏头看着那位叔叔,叔叔的眼神里藏着热烈的关怀,厚重而急切。
他还没有余力去想他们有多像,这位叔叔的脸与一张照片渐渐重合,是妈妈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照片,他当时就觉得应该是妈妈很珍重的朋友。
亦锦对上江华阳随时要冲来抱住他的目光,逃离似的去了厨房。
江华阳只剩下表面的镇定,内里各样心情转换,小丁点的孩子都看出来的事实,邓书韫竟想深深瞒着。
她倒是平静,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他这个爹就这般不值一提。
邓书韫觉出江华阳眼神里的质问,怎么,他以为他有这个资格?
胡宁心下叹息,亦锦就是走路,都与来人如出一辙。
她从前有过怀疑,两孩子与易捷西完全不像,会说话后,女儿又反复提醒要叫易爸爸,还费了大力气把孩子户口落到北城,跟了自己的姓,其中定有别的缘由。
只是那时易捷西对孩子和女儿很好,丈夫该有的体贴关心,他从未缺席,架都没吵过一次,她觉得女儿与丈夫感情好,日子安稳的过下去就行,也没有把疑问说出口。
现下看到这一位,无需多言,孩子就是他的。
女儿对他想来情意不轻,否则,以女儿的性子绝不可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多想重来一次,能陪着女儿完整长大,独自生出羽翼的年岁,她的央央,定是吃尽了苦头。
胡宁鼻头酸涩,心头万千思量,视线回到对面的男人身上,是个俊俏的,谈吐温和,礼数周到,周身气量不似一般人。
他看起来大受震撼,想必今天才知道孩子的存在。
既是有了孩子,当年又为何分开,如今又为什么找来,不论如何,都不能伤了女儿和两个孩子。
她见亦锦亦书已经端着水果水杯走近,待孩子们小心放下后,她说:“亦锦,亦书,去挑好等会出门的衣服,大人们要说几句话。”
亦书想到去超市就高兴,雀跃说:“好耶,我要穿我的新裤子。”
亦锦跟着妹妹回了房间,他还想知道,他和叔叔怎么个像法。
把孩子们支开,客厅一下安静起来。
片刻后,江华阳率先打破沉默,“阿姨,我叫江华阳,三十过半,和书韫读大学时候认识,知道您回国,本意是过来和您拜个年……”他牵出笑意,“被孩子们打乱了节奏,在您面前失态,希望您莫怪。”
“不当意的。”胡宁摆摆手,犹豫着开口,“你们认识也有些年头,我却从没听女儿说起过你。”
江华阳身子一僵,突然忘了该怎么回话。
胡宁笑笑,“江华阳,能告诉我是哪三个字吗?”
江华阳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胡宁这些小问题都莫名局促紧张,温声回:“江河的江,中华的华,阳有南方的意思,我在南方出生,中华之南,我爷爷便给我取名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