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手里不闲,把扣子系起来,又拍拍衣服,笑嘻嘻地说:“阿姐你就别管这些事了,该逛街逛街,该跳舞跳舞。”
“都说外面不太平,那就不去北平了,咱就在家里呆着也挺好的,阿姐你不是喜欢打麻将么,哪天把聂少约出来一起玩啊。”
“你还敢提聂少?你和老四的这件事闹成这样,可别说和他没关系。一个两个的,你们就糊弄我吧。”
卓红药嘴上埋怨,心里却是赞赏的,这件事情,老三做还算有章法,搬出聂少动用了督军的势力,压住了老四从法租界请的援兵,老四又是先动手的那一个,如今困在四马路豆豆腐块一样大的地方里孤立无援,无论吃多大的亏,也没地方说理去。
她仰头看看麦冬,心想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记忆中他好像还是那个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小男孩,一身的破衣烂裳,连蒸鸡蛋糕都没吃过的土包子,她怕他被人取笑,走哪儿都带在身边,像是护小鸡崽一样的护着他。
如今他长大了,还是不会使刀叉,还是不会切牛排,只是现在的上海滩,谁还敢取笑赫赫有名的麦三爷呢?
她伸出手,板过他的脸。
浓眉毛、黑皮肤,笑起来眼睛会发光。
野地里捡回来的小狗崽,早已长成了狼群里最凶狠的头狼。
像小时候一样,她拍拍他的头,满意的笑笑。
“行了,我听你的,该逛街逛街,该跳舞跳舞。”
她走出了几步,突然又顿住:“我听说你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个女教员?”
麦冬眼睛眨也没眨:“我住这儿,是因为这里风水好。”
卓红药把墨镜带上,点点他的额头:“行,我是看出来了,你和白寒川一样,都喜欢诳我。”
不知想到什么,她渐渐收了笑容:“那你说,丹徒县的小姑娘还找不找啦?”
“不找了。”
麦冬歪着脑袋,一脸的老实像。
卓红药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轻松,顿了一下才迟疑着点点头:“也好,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还活着也早该嫁人了,你这么空指望着还不如正经找个女朋友。”
眼看快走到巷口,卓红药又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件事要给你打个招呼,我听寒川说镇江的小师叔要搬到上海来了。咱们这个小师叔啊,可是个人物,你和老四闹这一出,要不要先给他报备一下?”
“来就来呗。”
麦冬耸耸肩,无所谓的说:“任他是谁,来了上海就得按上海的规矩来。”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松散。
可是他那身黑色的棉布衣服随体,风一吹,现出肌肉坚硬的轮廓。
举重若轻,这样的男人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能顶得住吧?
卓红药想了想,低下头微笑。
阿爹死的突然,撂下一大摊子事,远房的叔伯们都突然亲热起来,却没人敢提分家产的事,也没人逼着她嫁人。
为什么呢?
因为十岁那一年,卓家大小姐在去还愿的船上,救回来两个人。
她看着麦冬,心里想起另外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