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博回到漳水的时候,喜过来汇报,“赵国的执政,派人到涅城的庙宇中祈祷,想要询问他儿子的情况。”
“这是他亲手写的文书。”
喜把一份书简递过来。
何博接过,然后认真的看起来。
文书上面说:
关河的鬼神啊,
我听说你很灵验,也和我的儿子朝,曾经是好友。
现在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请问他现在在哪里?生活还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我之前向你祈求,都没有答复,这次回答我一下,好吗?
我已经很难再等下去了,我真希望可以在去世之前,见到我的儿子朝,享受父子团聚的快乐啊!
何博默然。
他虽然已经掌控了沁水、漳水的整个流域,汾水也只剩下一些支流没有纳入囊中,但终究没能走出三晋的土地。
因此,他也无法知道公子朝的情况。
十年了,
他还活着吗?
西行到了哪里?
身体是否康健完全?
鬼神也想知道。
而从八年前起,发现公子朝真的一去不回,毫无消息的赵怀,也终于慌乱起来——
当年在中牟,他和公子朝不欢而散,也有些怄气的心理。
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安排一下儿子的未来,是完全可以的。
他对公子朝不好吗?
他以赵国为重,难道不对吗?
如果公子朝能够早点懂事,他也可以拼一把,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结果公子朝不要田氏的女子,也不想去韩国做质子,为赵韩友好做出贡献,只喊着要去实现他周游天下的梦想,把自己糟蹋的就像叛乱夺位未成,被迫出奔流浪的公族一样。
赵怀怎么能平静呢?
他怄气的想:
没有事的,
朝的性格,他这个做父亲的最了解,惫懒、愚蠢、骄傲。
他在外面,是吃不了苦的。
现在喊着想要周游天下,只是小孩子一时的想法,等他遇到了麻烦,就会乖乖的回到赵国,做赵国执政的儿子,享受类似太子的待遇。
于是赵怀抱着让公子朝吃苦的淡淡恶意,给了他钱,给了他人,给了他车马随行,武器防身。
赵怀想着,就让公子朝拿着这些东西去糟蹋!
等大手大脚的浪费完了,自己就能见到灰头土脸的长子,用父亲的身份教训他,接纳他。
结果,
转眼两年,
公子朝真的没有再回到赵国。
他只是在天子骄七年,也就是赵怀执政第五年的时候,从秦国派人送来口信,说:自己已经到达了秦国的西疆,马上就要去往诸夏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了,所以派人告诉父亲,请他不要担忧。
赵怀先是对着那传信的人发笑,然后发怒,随后便是流泪。
从那年开始,赵怀每年都会派人来涅城,向传闻中十分灵验的关河河伯祈祷,希望他的长子可以早点回来。
前几年献给鬼神的文书中,赵怀还怒气冲冲的诅咒公子朝:天天就知道乱跑,早晚死在外面!
这几年也许是完全服软了,只有祈求鬼神保佑长子的,偶尔会在文书里追忆一下,公子朝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自己骂自己,说想不开和长子争执干什么,明明早就说过,长子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要回复吗?”
喜问,“那个派来的人说,赵国的执政,已经病的无法起身了。”
“唉!”
何博最终,还是发出来一声叹息。
“还是告诉他,我对此无能为力吧!”
……
中牟,
赵怀躺在柔软的席上,从病中慢慢回过神来。
他咳嗽两下,仆人过来扶起他。
“承呢?”
他问自己的幼子。
仆人说,“太子章带小公子出去玩了。”
赵怀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干涩的说,“小小年纪就和人学饮酒作乐了,这是我和他母亲溺爱的报应。”
那个仆人却是老年的,记得公子朝的事情,“执政当年也溺爱长公子,但他其实很讨人的喜欢。”
公子朝虽然有各种毛病,但很多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天天傻乐的一个人。
冒犯了他,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赵怀于是又沉默了一阵,然后看着门外,问仆人,“还没有从涅城回来吗?”
“秦国那边,也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仆人摇了摇头。
赵怀靠在几上,垂着头叹息,“我恐怕熬不过这个月了。”
“如果我请求太子章成为国君后,继续寻找朝,他会答应吗?”
仆人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