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黑暗吞噬了太多悲鸣,索菲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一切并非一场噩梦,她的身体不情愿地被留下很多深刻印记,她的四肢——尽管已经失去——仍在每一个半梦半醒间隐隐作痛。
死亡曾经可怖,但在失去死亡权利后,她发现童年时对死亡的畏惧如此天真可笑,与其说害怕死亡,不如说不舍得美好的现实。
但当现实变得可憎后,死亡反而成为她唯一渴求的东西。
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早已身处地狱之中。每当房门被推开,她甚至没有丝毫畏惧——哪怕来人是个虐待狂也没关系——只是再一次期盼死亡能早点来临。
“就是这里,您可以慢慢享受,有什么需要按这个呼叫铃就行。”
“没必要,我挺喜欢你的,留下来伺候吧。”
“这不合规矩——噢,您真是太慷慨了!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从虚伪的推拒到欣喜的接受,代价不过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石戒指。
“这里有摄像头么?”
“没有!偷拍意味着要挟,先生,只会为我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十二年,先生。”
“那你应该很熟悉这里的一切。”
“是的。”
“包括你们的老板?”
“好奇是人之天性,但也容易招惹祸端,先生。”
“我只想知道,是还是否。就这么简单。”
“看在小费的份上,是的,先生,希望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片刻的安静。
紧接着灯泡破碎的声音和撞击声一前一后响起。
索菲亚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唯一的灯光被砸碎,房间内本该是完全黑暗的,但一些微弱的浅蓝色光芒正在黑暗中飘散,像火星,也像萤火虫。
微光的照耀下,房间内其他两张面孔依稀可见:皮条客马努塔被掐住脖子抵在墙上,掐住他的不是手,而是一条漆黑的触手。触手从马努塔的脖子一直延伸到另一个人的脚下并化作阴影,他个子很高,有一张漂亮阴郁的面孔,那些微光就是从他发亮的眼睛里飘出来的。
情况变得奇怪而又难以理解。
但索菲亚只是眨了下眼,心里还有一点高兴。她想,面前这个怪人在杀死马努塔后,能不能也杀了自己?
“我想不行,索菲亚。你父亲还在等着你回家。”诡异的事仍在发生,男人似乎听见了索菲亚的心声并回答了她。
索菲亚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心中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痛苦。她喜悦于父亲仍然活着,而且没有放弃寻找她;而痛苦,则是因为她身上的遭遇。
上帝啊!她怎能用这个模样面对爸爸!
她的心声再次被听见,只是这一次没有回答,男人沉默地扭断了马努塔的脖子,然后转身。
那个不止一次欺辱过自己的马努塔就这么死了。多么——轻而易举。
有那么一小会儿,索菲亚生出了对这股力量的羡慕,并看着男人一步步靠近床边,每走一步他的整体形象就变化一点。
从棕发的白人男性到黑发的亚裔女性,然后固定于此,并没有变成更加古怪的造型。
“这就是真实的我,我叫利亚,不是什么深海异怪或外星人。”女人柔声向索菲亚解释,并拿出一瓶紫色的药水,“喝下吧,这对你有好处。”
是毒药吗?那简直再好不过。
索菲亚期盼地张开嘴,露出黑洞洞的没有舌头的口腔,大口吞咽着那些液体。
喝完之后,她刚感觉到一股热意从胃部向外扩散,就突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