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最是暖洋洋,也是懒洋洋。
他站在北边的阳台上,眺望着远方。远方的两山之间,高耸着一座雄伟壮实的大坝,大坝里边拦截着多条河流冲过来的泉水和雨水,这地方,人类叫它水库。坝上绿草茵茵,是乡下少见的平坦,水库面上的风涌下来,像无形的水库放水,汹涌而来。
这么大的工程,不像贫困的乡下。他想。贫瘠的农村,就该是天寒白屋贫,风雪夜归人,天地间没有大规模的人力的痕迹,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有这么宏大的工程晾在面前,怎么会是贫困乡呢?自己怎么会没有一分钱的存款呢?
他想不通。
身外的世界与肉体的自身,分明就是两个世界。
“戛——”
身后传来力莉的招呼声。蓦然回首,她正摇着左手,给他一个捉迷藏时的发现般的微笑。
“吓我一跳!这么宁静的午后中心,怎么没有去河边玩啊?”因为在他读这个中学时,在河流中间洗完碗后,就在那儿抓鱼翻螃蟹了。
“我这是一来你就赶我走吗?你怎么不去?”
“当然不是。我读书时候,经常去的。现在大了嘛,一个人出去,就有点傻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傻,也不能让我也傻嘛。我看你半天了,嘿嘿,像丢了魂似地望着我们石峰村的方向,是不是若有所思啊。嘻嘻。”力莉把后门摇得“哐当哐当”响。
“当然不是。我只是放松放松眼睛,等下要看书的,就知道我有多认真了。我说你们如果有我这个老师这么认真学习,何愁考不上好学校呢?”生活处处是教育,自己以身示范,难道不正好吗?
“又在这儿讲道理了,这道理谁也懂啊,可是基础太差,拼了命也跟不上了,只有等下辈子努力了。——我说,你是不是想趁这温暖的阳光,洗一个阳光澡啊?”力莉脸庞带着狡猾的微笑。
“那哪会?我们一般都是晚饭后趁天黑才洗的,下面人来人往的,即使看不到,听到声音也不好吧?”他琢磨不透她为什么会提这样的问题。
“骗人!明明有的时候大中午都流水哗哗,听得人心烦意乱,傍晚时分就更响了,下过了暴雨一样,不是你们楼上洗澡,难道还真的像李白说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他哑口无言了。这个时候洗澡的,往往都是那些年轻人,昏天黑地地打篮球,爬后山,回来也不管不顾,趁着大汗皮流,不论时段,烧了热水就洗澡,也不管一楼的学生什么看法。他们也从来没有提过意见,就这样放任自流了,没想到他们真的有意见,他想,不仅是心烦意乱吧,主要是会洒湿他们晾晒在窗外的衣服,这就让人烦恼透顶了。
“不过,不会是我。我很少洗澡的,浪费时间,况且,那大堆的衣服,现在还在桶里,从昨晚泡到现在,正准备下决心洗呢。”他瞄了瞄他床下的红桶。
“我正在想你的衣服放哪儿啦,原来放在床底下,不会有水汽吗?”
说着,就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红色水桶来,笑道:
“看你泡那么久,不会泡溶掉吗?真是懒啊,我帮你洗。”
提着水桶就走。
他赶紧制止。可是制止无效,她已经提着往东边的水龙头走了。外面人多,他不好争辩和僵持了。他后悔说出洗衣为难的话了,这样似乎是自己有意要她帮忙洗衣服似的,但自己确实没想到要她来帮忙洗衣服呀,如果有这个心,不是跟英语钟和工会裘一个德性了吗?我怎么会用这种方式要求别人为自己做事呢?
他后悔急了,又一次知道祸从口出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