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心?”沈玉堂满脸疑惑。
“带着沄州人吃饱饭”
沈玉堂微微一笑,他从商的初心如何被祁姑娘得知了,果然是人生百遇,知己难求,他道:“祁姑娘果然是个大善人”
“善而不智,是为蠢,蠢者害人害己”甚至是一整个群体,等级社会是需要靠贫困和无知来维持的,贫且饥寒则无暇独立思考,思考导致他吃了苦中苦却仍还是人下人的罪魁祸首,思考有些人其实是无用之人,因此,只有保持一大部分人愚昧贫困且没有逻辑思维,寄生虫复杂周密严谨的吸血计划才不会被发现,等级社会才会稳定,这样的秘辛也只能流传在历代帝王之中了。
沈玉堂没想到夸祁姑娘都能被她泼一瓢冷水,不过能说大实话的人不多了,交流至今,他竟觉祁钰所言之意他也曾有过思考,也曾质疑分析过,只是与他分秒相伴,耳濡目染,熏陶灌输的都是世俗规则,他由然而然地认为这延续了上千年的教条规则才应是世间常态,甚至自然规律,于是他便将自己自认为大逆不道的想法深藏于心底不敢拿出咀嚼斟酌,如今…沈玉堂看向对面的祁钰,这个看上去稚嫩纯真的少女,如今他想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
“祁姑娘说得对,可他们不该被批判,因为他们的结果也是曝尸沙场,尸骨无存,他们受了几千年的苦,几千年的长路漫漫沐风雪,残颜凄凄锁断魂,累累白骨扶琼楼,复复幽冥无尽时”上京的琼楼玉宇背后是亿万善且蠢者蠢且恶者的尸山血海筑成的。
沈玉堂内心忽然涌起极大的悲凄,肉食者食人不见血,优雅地执起御用银箸,从容地听着某战战亡几何,某地饿殍几何,慈悲地落下几滴他们珍珠一样金贵的豆子,内心也许还会嫌弃那些人的血是低贱草民的血不配入他们的耳,着实影响食欲……于是又悻悻地放下筷箸,史官记载,民亡三十万,帝恸悲,罢食一日……民间传之某帝爱民如子,哀悼其亡,遂子民感激涕零,筑像以拜……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苦难,九成九人祸,只一分天灾……
“沈大哥教训的是,是我言辞过激了”主要她曾被他们背叛过,以至于她现在尤为痛恨的就是愚昧,就好像鼓吹某朝盛世其实就是万国来朝的使者施舍时竟被乞丐拒绝,实则乞丐转身便把使者丢掉不要的病牛藏在背后,然后高呼大国万岁!尔等侏儒小国皆应匍匐在我天可汗的脚下,可笑又可悲。
殊不知天可汗也是曾屠村屠镇过的人,是没屠过他的村么?
可笑!
面上涂脂抹粉,吹捧国色天香,实际上长得跟僵尸一样。
沈玉堂有些愣神,他到真没想到祁钰会给他道歉,沈玉堂尴尬地笑了笑:“不知祁姑娘可有时间赏脸来我府中做客,沈某想感谢祁姑娘救命之恩”
“你的沈府不是不日即将上缴么?”祁钰问道。
“沈某不才,浮梁县有一古宅,只盼祁姑娘到时不要嫌弃才好”
闻言祁钰欣喜地道:“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同乡之人了?”
“确如姑娘所言,你我缘分不浅”沈玉堂说完竟还有些后悔,这句话和男人说可以,和祁姑娘说着实有些暧昧,他抬眼观察了一下祁钰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心道祁姑娘之豪爽不亚于男人,隐隐生出点敬佩之情来。
马车紧赶慢赶,一路颠簸方才在关城门之前进了济安府最大的一座城,如他们这样排面不大但打眼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队伍最易遭山匪惦记,遂不敢在小村小镇逗留,只得沿途看着地图,规划好每日行走的脚程和路线,尽量不走夜路和荒道。
几人宿在一家客栈,祁钰和沈玉堂又聊了一些沄州的风土人情后便洗漱后早些熄灯睡了,奇怪的是她自入夜之后一直感觉身边有什么人,一直以来第六感敏锐的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被什么鬼魂给缠上了,心里想着怎么诱它出来再用墨斗和糯米困住它,这么想着她便也这么做了。
只见祁钰在被褥底下摆放上早先吩咐人买好的糯米八卦阵,牵制住鬼魂的阴煞气的腐蚀性,无缘无故,她不想直接灭杀它,遂只用了困阵,再将墨线缠绕在床边木柱上绕成一个特殊的网避免它逃脱掉。
一切准备就绪后,祁钰侧躺在床的最里头居然悠悠然地昏昏欲睡,捉鬼曾经对她来讲可是家常便饭了,何况她能感受到这鬼魂没有恶意,否则在沈玉堂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它大可以直接现身诛杀了她,所以她还是有些放心的,慢慢得祁钰实在很困,她闭眼正准备入睡时,一阵细碎的铃铛声突然响起,来了!
祁钰鲤鱼打挺盘腿坐下,喊起口诀:“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诸恶莫作孽,邪祟无遁形,急急如律令”
“娘子长本事了,这是要收了你相公我么?那就如娘子所愿”语气阴森森的,祁钰感觉到后背忽然贴上一片清凉如玉的胸膛,她嗅到了熟悉的冷涩竹香,顿时给这燥热的环境增添了一丝透爽,接着还没等祁钰发话,后脖颈一处黏起牙齿轻轻磨吮的湿凉感,祁钰不舒服地打了个哆嗦想从这片胸膛中离开,腰上忽然缠来一双手臂,像蛇一样圈住她,夏日轻如薄纱的睡袍渐渐溜至肩头,冰凉的粘腻感又随之滑下蝴蝶骨处,祁钰略微有些恼,她想扭过头去,可腰间的束缚感好像察觉到了似的,勒得更紧。
“够了啊,适可而止”祁钰心里虽恼,但语气还是柔和的。
长长的垂发被从肩后握住移到胸前,大掌很不安分地向下游移,这次祁钰是真恼了,她一把抓住那只令人讨厌的爪子,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她的手穿之而过,此刻她才意识到了她刚才大意了,荀景是怎么跑来的,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她想开口问,却不料荀景先她一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娘子想我了没?”
“这么远的距离,你是怎么突然到这儿的?”心里猜想应是那玉坠的原因,果不料他道:“为夫的元神更让娘子舒服呢还是身体?”
“你现在还在军营?”祁钰活动着身体想远离些,只有荀景能禁锢住她,而她……她没有灵根要如何修成仙身,重现以前法力无边的盛况,以及对付某个天上要置他于死地的家伙。
三百年前她用尽了身体残存的一点法力,到如今几乎与凡人无异。
荀景不想答,只想与祁钰温存,军营里散兵非战时便怠惰,无论多卖力都不会有上升的机会,除非出身关陇世家,中原门阀贵族掌握着不论是仕途还是入兵任职的八成话语权,此朝不重视武举制度,寒门武官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和平时即便是参军当个小小的步兵也会有严格的选拔制度,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通常以门第作为最多的参考,而此种方式是因为皇帝想通过门荫制度拉拢官员,最主要是要他们在皇帝的监督之下,避免生乱。
而荀景不能和祁钰牵扯上关系,他以无业流民的身份经过层层严苛的选拔试用才留了下来,吃了兵饷。
让荀景没想到的是即便进去了当了正规兵仍还会被以门第出身分别化类,搞出身歧视,说话又难听,为此他和一个兵打了一架,出手不重但给他打骨折了,之后又被营长训斥了一顿,罚他跪一整晚,据说那兵是京里国子监监丞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还扬言病好后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简直要被这种狗仗狗势的狗给污了眼睛,一群狗在到处撕咬骂仗互相攀比,到处给自己寻主子,荀景被气得不轻,事后一想着实没有必要,浪费他的心情,那种环境待久了就想吐,所以荀景就只给身体留一丝意识,主神魂全跑祁钰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上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