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提问的枯槁身影，他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

“哥们儿，别看了。”熟悉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活力，虚弱地说：“就是我。”

“我也不知道……”

李乘风的回答，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让这个冒失的身影永远沉默了。

跟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一样，在漫长旅途中，一颗颗火种在寂静中消亡，再强大的信念和本能，也敌不过灵气断绝、油尽灯枯的残酷现实。

第九千五百二十七个……

李乘风只来得及记下一个未必有意义的数字，就让意识重新归于沉静。

他没了，我还在。

实践证明，少说话，多睡觉，的确能活得更长久些。

对于一言致死的后果，李乘风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见的太多，早就不稀奇了。

更何况，他说的也是实话。

身为火种计划的领队，他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或者说，这个计划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目的地。

走到哪儿算哪儿……

首次面临灭世危机的源星，做出了史上最无奈的思考，如何用三步拯救世界？

第一步，炼妖壶把修士炼成元神性质的火种；第二步，炼妖壶把火种打包带走，突破天魔对源星的封锁；第三步，炼妖壶在外域寻觅到合适的灵气界域，发展顺利就反攻源星，反之就各安天命，延续传承。

这个单看起来难如登天，加在一起更显痴人说梦的疯狂计划，最终通过了源星高层的集体表决，并得以实施。

原因无他，再没有其他更靠谱的办法了。除了孤注一掷，源星已经无路可走。

这无疑是古往今来最大的赌局。

成功，火种们在异域延续源星血脉。也许有朝一日，还能重返源星，驱逐天魔，重振九州。

失败，不仅火种们全军覆没，就连炼妖壶都有可能被天魔捕获，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彻底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乘风升起某种杂念。

或许，这一次真的赌输了……

沉默的寰宇注视着沉默的流光，眼看最后一抹异彩即将消散。

忽然，一曲琴音无弦而起，搅散了四周的寂静。

铮铮作响间，流光应声骤起，速度陡然加快后，迸发出了点点光屑。琴音像清风吹进余烬，激起一捧星屑，让流光留下了灿烂的尾焰。

这是什么声音？

他的意识随着琴声起伏，渐渐清晰了起来，熟悉的记忆刚跃上心头，又被潮水般涌现的回忆冲散。

琴音……是伏羲琴！

丰富的回忆搅得他头疼欲裂。尽管如此，他还是忍痛在浑噩的脑海里拼命翻找着。

遮天蔽日的魔影。

锥心刻骨的痛苦。

好不容易找寻到的，皆是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稍作触碰就让他神魂战栗，幸得琴声安抚，才让他免于崩溃。

“少校，近地防线被天魔攻破。九州结界已经开启，现授权你立即执行火种计划。”

记忆深处的男声尽管冷漠，但对于困惑的他来说，却比任何话语都显得更加亲切。

“立即执行？她还没来！”

“她要接掌伏羲琴，留守源星。”记忆里的那个声音，似乎永远没有情感波动。

“什么？不可能！她答应过我一起走。”

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的对话，仍将震惊、愤怒、悲伤等复杂的情绪激上心头，跨过漫长时空侵蚀着理智。

她又是谁？什么在痛？

“人造灵根技术是她研发的，她执行火种计划更合适！我来执掌伏羲琴，让她走！”

一连串的对话，产生了一连串的问题，将他的思绪搅得更加混乱。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内心波动，琴音愈发舒缓，依旧发挥着镇定作用。

“炼妖壶，记忆封存。”

“不！”

冷酷的命令湮没了他的抗争，对话就此终结。

但回忆并未结束，剧烈的疼痛紧跟着从记忆深处泛起，比抽筋扒皮更甚，仿佛被碾子一寸寸磨碎全身的感觉，也让脑海愈发清晰。

终于，他透过记忆的回响，看清了声音的主人。

只是个模样普通的眼镜男，双眼冷静异常，那亘古不变的平静眼神，看起来似乎别有一种智慧的气质。

与之对视时，见他轻扶眼镜，李乘风油然而生的厌恶之情，瞬间便遮蔽了痛苦的回忆。

想起来了，是你，楚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