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叙赶到家门前时，天已全黑了。

一路上，吴良已经大致和他讲了讲孙德崖来到郭家之后，和郭子兴聊了些什么。

大概其的意思，就是上午还像个硬骨头的孙德崖突然软了，求到家门上来，想让郭子兴转达郭天叙，放他家一条生路云云。

这事儿听着就不太对劲，怪不得张天祐一听孙德崖去了家里，就坚决不愿意回来，而是要在定远新村等待消息。

郭天叙在家门口勒住了马，回头对身后跟着的吴良道：“良哥儿，此事有些不对头，你看着那孙德崖真是一个人来的家里？”

吴良点了点头，道：“他来家里，一说你和他那盐矿的勾当，老爷便已起了疑心，我将宅院前后俱都看过一遍，他只带了两个小厮，并无旁人跟来。”说罢，他害怕郭天叙仍不放心，“我弟弟如今就在公子那新村里，我与他约好，若是到了二更时分，还不见我过去，便通知舅老爷防备着。”

“好好好，你办事稳妥！”郭天叙赞了他一句，这才翻身下马，跨步进屋。

堂屋之内，仅有一灯如豆。

郭子兴与孙德崖分主客坐在一张小桌旁，灯火晦明间，让他两人的脸孔都只有一半看得清楚。

郭天叙刚进了门，尚未来得及说话，两人便齐刷刷转过了脸来，郭子兴不由分说，便喝道：“孽畜，跪下了！你日日在外，背着我做些什么勾当！？”

话音刚落，便听孙德崖劝了一句：“世兄切莫动怒，愚弟此来，乃是与贤侄讲和，非为折辱贤侄，你我乡亲世交，有了好买卖，合该同做才是。”

郭子兴疑道：“老孙，你小子不笨啊？怎么自己说自己愚？这又不是啥好词！”

“这......”孙德崖被他噎了这么一句，本已经打好腹稿的话，一时竟没说得出来。

他还真不能确定郭子兴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定远头面人物大多知道，郭子兴这厮自幼是不读书的，说不定他还真没听明白那句“愚弟”自谦之词。

郭天叙只听这二人对答了两句，心里已经有了底：

我就说嘛！

我现在还处在人在屋檐下这阶段呢，吃喝用度全靠着家里补贴，论起来，郭子兴乃是定远新村的大股东，甚至在已经初步拟定的那张股权书上，郭子兴占的份额比自己还大。

抢盐矿扩张财源这种公司经营层面上的大动作，自己怎么可能不向郭子兴汇报？

若不是郭子兴也觉得此事可行，郭天叙多半还要犹豫几天，不会这么急着动手。

看现在这样子，老郭多半是突然被孙德崖找上门来，一时磨不开面子，要拉他来做戏呢！

只是，不知这出戏自己该怎么配合？

是要自己一副强项的样子，顶两句嘴，被他收拾一顿？

还是说自己往这儿一站，演个父慈子孝，像个包子似的，听他教训？

至于另外一个选择，当场老实承认错误，并承诺绝不继续对盐矿的开发——这属于生死存亡的问题，没有让步可能，郭天叙压根就没想过。

脑子里思路略略一过，郭天叙双手低垂，来了个小学生站姿，佯装不解，问道：“爹，出啥事儿了？惹你老发这么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