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旺转身回府,一路上心中觉得既踏实又温暖。
想起刚才的情形,他依然心潮难平。世事难料,要放在以前,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去资助那个李来健。
他在门房做过事,细致入微、察言观色的本领学了不少。一照面见到霜雁和李来健二人穿着粗布服饰,霜雁身上更是没一件首饰,只是雇了辆小骡车连马车都没有,便知二人景况窘迫。
他近来深受无念佛法影响,自然而然就出手援助,至于二人今后是顺是歹、是喜是悲就看他们自己的命运了。但愿那一方小小的包裹能够释放温暖和善意,带去劝慰和鼓励。
陈家旺吸了一口气,觉得胸襟开阔、心气平和。李来健一事当初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也算圆满,该当告诉莺梦一声。
陈家旺兴致冲冲的直奔内书房。
珠帘低垂,隐隐约约莺梦斜坐在书桌后正在读书。陈家旺来往惯了,轻轻咳嗽一声,掀开帘子就往里进。小纤忽然从门后转出来挡在身前,陈家旺差一点撞上她。
陈家旺连忙招呼道:“对不住,没撞到小纤姐吧?”
小纤道:“冒冒失失的就往里闯,撞是没撞到,惊吓免不了,看你这个样子没安好心,故意来吓人的。”
陈家旺笑道:“突然从门后窜出来的又不是我,这个罪名可安插不到我身上。”
小纤嘴一噘道:“强词夺理,现在学会欺负人了?”
陈家旺佯装叫屈道:“敢欺负小纤姐,岂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是成天和小纤姐在一起的,只会学好、不会学坏。”
小纤一时拿他不下,回身道:“小姐你得管一管,你的好师弟尽欺负人。”
莺梦放下书,微笑道:“府里也能有人欺负你?我去禀报老太太,让她老人家瞧瞧稀奇。”
陈家旺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纤红了脸,道:“也不知道在哪里占着了便宜,嘻皮涎脸的,和旺财一样,得了乖便兴高采烈。”
边说边把他往外推,道:“一刻儿不见,身上便沾了股庸脂俗粉味道,污了书房的清香。我先替你清理清理。”拿起拂尘,调转尘尾,向陈家旺背上打去。
陈家旺见她嗔中带怒,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她。好在小纤力弱,打在背上不疼反痒。
小纤见他满不在乎,反手在他额角敲了一记。陈家旺没有防备,顿时雪雪呼疼。小纤恨恨的又敲了一记,跺脚道:“让你在外面快活!活该。”
莺梦见他们闹腾了一阵,道:“小纤别闹了,师弟来肯定有事,别耽误了正事。”
陈家旺见莺梦救场,忙道:“就是,正事要紧,小纤姐且先寄下这一百杀威棒。”
小纤刚才心中着恼,故下手有些重,见他额角被拂尘打的发青,心底也自软了,晃晃手中拂尘,撇撇嘴道:“你倒会打蛇顺杆爬,又是听曲又是弹唱,哪里有什么正事?这一百杀威棒么,暂且先寄下了。”
陈家旺心中恍然,定是小纤见到或听到了什么。虽然心底坦荡,但刚才和霜雁独处一室,有呢喃小曲,有柔美声乐,确实是以前从没经历过的享受。他脸腾的就红了,一时十分尴尬,道:“小纤姐这么促狭,还尾随…,”
小纤脸也红了一红,偏过头去道:“谁稀罕尾随你?碰巧有事到前门,你们又弹又唱的,想听不到都难。”
她轻哼一声道:“你自称这些天专注练功、无暇他顾,依我看,这神行百变的功夫可真是不差啊,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外面认识了婵娟蛾眉,又是花郎又是佳人,热闹的紧。”
她语气轻缓,隐约带着酸溜溜的涩味和不满。小纤轻嗔薄怒,陈家旺头都大了,连忙道:“小纤姐误会了,请听我分辨。”
小纤道:“辨与不辨,也不打紧,不辨也罢…。”
莺梦奇道:“你们说话云里雾里的,摆的是哪一出龙门阵呀?”
小纤道:“此中情由,还是有请文韬武略兼备的弱冠少侠、怀剑花郞陈少侠作答。”
莺梦听这名头如此响亮,忍不住掩嘴轻笑。陈家旺脸色更红了。
莺梦见他尴尬,忙道:“师弟还有事要讲,小纤别只顾促狭使坏了,也不知道倒杯茶来。”
小纤倒了茶端给两人,道:“好小姐,人家红粉佳人专程来寻‘弱冠少侠、怀剑花郞’,这名头可不是我自个编排的哦。”
莺梦“咦”了一声,饶有兴趣看向陈家旺。陈家旺忙道:“其实师姐和小纤姐都知道这女子和这件事”,当下把殷管事传信、霜雁辞行、琴歌答谢、二人当下清苦处境及自己馈遗送行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二姝听的入神,没想到中间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故事。
小纤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对同命鸳鸯身世如此坎坷。当初还替她不值,现在看来,二人心系对方,心之所向,即便如飞蛾扑火舍身不顾,也是无惧无悔的”。
莺梦道:“更难得的是一个弱女子,尽一己之力坚守不弃,不顾非议、不吝性命,试问能有几人?”
小纤出神半晌,道:“如果真有一个人那么值得,我,…我为他而死,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不觉间话一出口,顿时醒悟过来,十分窘迫,嘤咛一声,抱紧莺梦,把头埋进她的臂弯里,连带着莺梦白皙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