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到天亮。陈家旺一跃下床，身体舒展、内蕴精华，充实而又轻盈，如鹰击长空，自恣而翱翔；如鱼潜沧海，翩翩而游弋。

陈家旺趁着清晨，来到竹林宝塔前，默默向亡父祷告，又叩拜了福伯。一个头磕到地上，宛如已叙述了万千衷肠。

回到书房，他犹自兴趣不减，瞑目聚气，催动内力运转周天。

正自得其乐、沉浸在修炼中，忽然脖子里一阵发痒，似乎掉进了二根绒毛。

陈家旺缩了缩脖子，绒毛又飘到了鼻子旁，鼻子也发痒了。他皱皱鼻子，鼻翼扇动间，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

绒毛又飘向了耳朵边，陈家旺心中有数，知道是小纤作弄，手掌竖起，二指迅疾一夹，果然夹住了一支毛笔，随手一带。

耳旁传来一声惊呼，跟着香风飘动，一个软绵绵的身体跌进怀里。

娇躯在怀、软香温玉，陈家旺吓了一跳，睁开眼来，面前咫尺处，一位眉眼弯弯的美女红晕满脸，正是小纤。

陈家旺暗呼“糟糕”！小纤捉弄他，拿支毛笔在他脸上蹭痒痒，他也开个玩笑，准备趁机夺下她手中的毛笔。谁知内力练成后劲力大增，随手一拽，竟然连整个人都拽过来了。

小纤撞到他怀里，且羞且恼，慌忙站起身，道：“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原来…哼！”

陈家旺连忙拦到她身前，致歉道：“小纤姐，误会了，我不是有意的。”

小纤其实也知道他是无心之过，只是少女脸薄，一时拉不开脸面，撇撇嘴道：“你胆子不小，还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确实是无心的，哪里敢有坏心思。”

“哼，你大白天的公开拦住去路，不放我走，这个样子算什么意思？”

陈家旺看她轻嗔薄怒，自然要解释清楚。拦住她不行，不拦住也不行，一时间愁眉苦脸左右为难。

小纤暗暗好笑，啐了一口道：“大白天的，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我还要脸呢，你反正不打紧，脸皮像城墙。”

陈家旺连忙探头向外看去，好在外面没有人。他匆匆把书房门关上，吁了口气道：“小纤姐说的是，被人看到了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他这一关门，气氛倒有些朦胧，小纤红了脸道：“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又没有不明不…白之事。”

说到后来，声音轻微不可闻。陈家旺还有些忐忑，悄悄看过去，见小纤俏生生的侧身而立，脸上一抹羞涩，当真是娇俏动人。

小纤红晕上脸，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看什么看，呆子！”

陈家旺连忙道：“不错，都是这两天练功练呆了”。见小纤只有羞涩之意不见恼怒之色，放下心来，搬了椅子请她坐下，又倒了杯茶，端了上来。

小纤轻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忽然想起这话不妥，忙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道：“你倒会打蛇顺杆爬，这会儿怎么又不呆啦？刚才一来就见你魂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美事？”

陈家旺内力刚刚开窍，忽然感觉到进入了一个充满新奇的全新天地，一举手一投足、一招一式都有不同于以往的美妙体验。他这几天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武功探索之中，在书房也是不知不觉就打坐练起功来，就没怎么去书斋。

三人年龄相仿，这段时间相处非常融洽，陈家旺忽然来的少了，二姝很是奇怪。

这天小纤忍不住来探个究竟，见陈家旺大清早就盘膝而坐、吐纳呼吸，看上去有模有样，奇怪之余就和他开了个小小玩笑。

陈家旺初入武道之门，又是新鲜又是激动，可是在霹雳堂中这也不稀奇，满腔兴奋只能放在腹中，无人述说。

小纤如今问起来，陈家旺就把突破关隘、初窥门径的事告诉了她。

小纤耳闻目染，也大概了解一些，知道这是所有习武之人练武生涯中最难突破的障碍，心中替他高兴不已，嘴上却道：“吹法螺、乌啰啰、扯大旗、不害羞，我都走到你面前啦，你都不知道。难道你这是练的春秋大梦功法？”

被一个小姑娘贬低，陈家旺颇不服气，顿了顿道：“我早就感知到你来啦。我如今内功小有所成，你一接近，我就丹田气涨，心如小鼠，跳跃不已。”

“从来只有心如鹿撞的说法，哪里来心如小鼠了…”，小纤忽然脸上一红，道：“不错，你就是一副鼠头鼠脑、贼眉鼠眼的样子！”

陈家旺伸手摸摸脸颊，大为疑惑，不知哪里贼目兮兮了？见小纤娇嗔羞涩、不像真生气的样子，恭维道：“清水出芙蓉，小纤姐人未到，一股清香已先飘来，就是没练过功，嗅也嗅得出来。”

自古美人如花，花有清香，女人不论年龄大小，总是喜欢别人夸赞的。

小纤年纪虽小，听了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侧过身道：“我不理你啦，就会欺负人”。忽然捂住嘴笑了起来，道：“倒忘了你和旺财一样，都是属于旺字辈的，左嗅右嗅，东嗅西嗅那是最拿手的。”

陈家旺挠挠头道：“小纤姐出马风度无双，不欺负人就算好事了，我这春秋大梦功法，哪能欺负得了小纤姐？”

小纤笑道：“你这么聪明，说不定真能悟出一套春夏秋冬大梦功法也未可知”，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已经内功小成啦，他日武功大进，本领大了就能欺负我了。”

陈家旺一拍胸脯，道：“欺谁也不能欺你啊，你放心，以后你有事，我一定风里来雨里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纤脸微微一红，道：“不和你多说啦，我要去书斋了。”

她走之后，陈家旺继续打坐调息，丹田内力缓缓在全身流转，无一处不顺、无一处不畅。

他由衷感激无念禅师的指引，吃水不忘打井人，这些天取得的成果应当禀告无念。想了想，觉得应该要带份大礼，虽然俗了点，但不如此心不安。

他平时没有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例银都积存在账房。当即抽空去找了账房丁有方，准备取一些银两。

丁有方询问他取银子的用途。陈家旺告诉他准备置办礼物送给无念禅师。

丁有方是个话唠，又问起陈家旺准备置办什么礼物。无念是出家人，四大皆空，陈家旺已经考虑了很久，但一直拿不定主意。

丁有方见状热情推荐，言道自己亲兄弟丁有直正好开办了个沉香铺子。所谓“沉檀龙麝”，沉香自古以来即被列为众香之首，香气又能助人禅定修行、与佛有缘，送给无念肯定不错，如有需要，愿意陪陈家旺走一趟。

丁有方虽然话多，但平时为人挺热心，推荐的物品也恰到好处。当下陈家旺向师父告了假，随同丁有方前往他兄弟的沉香铺子。

两人走到沉香铺，但掌柜丁有直并不在店里，去泡澡了。丁有方让伙计赶紧喊他回来。

不一时，店外有人哼着小曲“金陵城，混堂热气蒸。泡个澡养个神，水辣正拿魂…”，一晃三摇走进来一个大胖子。这位大胖子就是丁有直，兄弟二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反差很大。

彼此寒暄过后，丁有方道：“老二，给我这位小兄弟拿个实实在在的好货”，当下把情况说了一遍。

丁有直“唔”了一声，道：“原来是敬献给少林圣僧。”当下亲自将二人带到后堂，挪开靠墙的沉重柜子，露出嵌在墙里的一个四方木柜。丁有直取出随身钥匙，打开锁，用丝绸裹住手，小心翼翼捧出一串沉香手串。

他轻轻将手串放入托盘中，道：“这是南海琼州的沉香，专供京师的贡品。这还是前些年我专程到当地购置的真品”，他拍拍大肚子，叹了口气道：“当年破风跨海真吃了不少苦，如今胖了、也没精力再乘船渡浪喽。”

丁有方道：“老二还藏了这么好的货色！”

丁有直道：“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哪有那么多货真价实的真货？有时不免那个…。只不过钱虽然赚了些，心里不踏实。这手串绝对是珍品，进献给少林圣僧，也是一片诚心，可消业障、保平安。”

他殷勤招呼陈家旺近前观赏。整串数珠以108颗色泽饱满、纹丝细腻的沉香木珠为主，4颗圆润的红色珊瑚珠为辅，每27颗沉香木珠之间串入1颗红色珊瑚珠，下饰有盘长结双坠流苏，素朴静雅中隐着华贵的气息。还未靠近，鼻端便钻入一股若有若无的飘逸清香，似兰似麝，清透飘扬。

丁有直面有得色，道：“沉香树生长不易，结香更不易。十年树龄以上沉香树受了雷击虫咬、刀斧砍伤后，如幸得不死，或经天地造化，伤处结痂而成沉香，此中机遇百中无一，故十分珍贵难得。南海琼州沉香品质冠绝天下，东坡居士称其是‘金坚玉润，鹤骨龙筋，膏液内足’，所谓‘海南沉，一片值万钱’…，”（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