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为你扫清障碍。”杨康嗣淡淡地回答,语气冷酷无情,仿佛根本不值得多加解释。
“我看是为你自己扫清障碍。”屈惇敏咬牙切齿地反驳道,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转身面对杨远月,“你事先知道这个事情吗?”
“隐约有听你舅舅提过,不过我没当回事。”杨远月瞥了屈惇敏一眼,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屈惇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极力压制被至亲背叛带来的痛楚。“那之后将由谁来支撑帝国的治理?”
“有我就行。”杨康嗣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控帝国的命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俨然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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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禁卫军的数量比之前增加了许多,到处都是巡逻队。他们手持长矛和刀剑,不停地穿梭于错综复杂的走廊与殿堂之间,警惕性极强,不打算放过最细微的动静。每次巡逻时,佟未央都感到紧张兮兮的。
据说,皇宫外还驻扎着大量皞州镇卫军,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防线。他们全副武装、披坚执锐,会拦截下任何不速之客,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也随时准备冲进皇宫护驾。这样里外森严的武备,将皇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皇宫虽然是皇帝的居所,却比寻常人家更加安静,每个脚步声都像是敲击在人们的心头。每个仆人都战战兢兢的,他们神情严肃,连呼吸声都压低了许多,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昔日人来人往的殿堂如今空旷冷清,只能见到少数几个紧张兮兮、不苟言笑的官员,他们步履匆匆。帝国的公务已经彻底陷入了停滞状态。
官员大都陈尸于荥陟山谷,而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恐怕也都已遁逃躲藏,苟且偷生。十多天来,皇宫内死气沉沉,偶尔响起的几声凄厉的鸟叫声,恍若死者发出哀怨的呻吟,让这寂静显得更加肃杀和沉重。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是天空在哭泣。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朦胧之中,给人很压抑的感觉。雨水滴落在石板路上,汇聚成细流,沿着宫殿的边缘缓缓流淌,发出轻微的潺潺声。透过浓厚的雨雾,勉强能看到不远处宫殿中昏黄的灯光,它们摇曳不定,像是在绝望中挣扎。
站岗的士兵脸上都带着些许倦怠。虽然已经没人有心思监督站岗的士兵了,但他们都经过了良好的训练,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自律,没有擅自离岗或做出任何不合礼仪的动作。
只是,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们会小声议论最近发生的事。据说屠杀发生的当晚,又有一百余人赶到荥陟山谷,他们在惊恐之中被皞州镇卫军包围和杀害。冷风吹来,积云密布,白天也仿佛沉沦为了黑夜。士兵们认为,这是天降责罚,不禁害怕了起来。
佟未央神情漠然地看着远方宫殿的大门,似乎想要透过那扇门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她感觉到身上湿乎乎的,甚至还有点冷。好在,傍晚时分,有人来换班了。
回到房间,佟未央迅速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感觉舒适了许多。吃过晚餐,她从柜子上抽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了起来。这本书是杨远月推荐给她的,内容艰涩难懂,看起来费劲。她看得很认真,试图要把每句话都理解透彻,只可惜,这样做除了让她的脑袋更加疼痛外,别无任何作用。因此,她断断续续看了好多天都没能看完。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佟未央的思绪。她本能地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卷,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显然是一大批人正在逼近。
紧张感瞬间涌上心头。她迅速起身,推开房门,只见拱桥上出现了一大群人。他们手执各式武器,火把在夜色中跳跃,照亮了他们紧绷的脸庞。他们杀气腾腾地冲进了皇宫,并与沿途的禁卫军打斗起来。伴随着金属相交的尖锐声响,武器在火光之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带动了凛冽的冷风。
佟未央顿时脑子一懵,对闯进皇宫的这群人感到困惑。虽然几天前接到消息,汗国正在入侵边境,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攻入皇宫。但她也来不及细想,赶快返回房间,抄起剑就与陆续跑出来的禁卫军一起,迎向这群不速之客。
在混战之中,佟未央认出了这群人是负责皇家仪仗的銮仪卫。他们的首领宦官陆贞明,正指挥着手下与禁卫军交锋。此外,她还看到了年近七十的戴彦武,以及范禧泉、何仲元和卢建光等几位颇有声望的人物。他们带领着各自的子侄,一同参与了这场袭击。銮仪卫个个虎背熊腰,手持利刃,面色阴沉,面露凶光。陆贞明双目如同鹰隼般锐利,散发出冷酷无情的光芒。他陆续分出一些銮仪卫应付沿途禁卫军,自己率领大部队冲向皇帝所在的宫殿。
佟未央无法理解,陆贞明怎么会带着銮仪卫这样一支仪仗队杀进皇宫,尤其是这些士兵装备精良,还能与禁卫军打的不分伯仲,似乎是经过了精心训练和准备。但她此刻也无暇深思,只能被动应战,毕竟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銮仪卫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泽国的公主,或者曾经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自从来到皇宫,她就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真的会为了保护帝国的皇帝而战。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她体力在不断消耗,但并不打算退缩。她咬紧牙关,挥剑如舞,继续奋战。
陆贞明带领着銮仪卫逐渐脱离了视线,佟未央想追过去,却被眼前的銮仪卫拦截下来打斗。
很快,从皇帝所在的宫殿方向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宛如攻城时撞锤冲击城门的声音,沉重有力。这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佟未央的心也随之一震。几个禁卫军士兵因这声音分了神,在战斗中不幸被击杀,而銮仪卫似乎对这个声音并不感到奇怪,愈战越勇。
巨响持续了十几下后终于消停了,看来大门已经被攻破了。好在,皞州镇卫军已经发觉了异常,如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寡不胜众的銮仪卫逐渐败下阵来,除了少数人还在负隅顽抗之外,大部分都选择了弃械投降。
佟未央号召了一些禁卫军和皞州镇卫军,冲向皇帝所在的宫殿,去追捕陆贞明。沿途都是禁卫军与銮仪卫的尸体和斑斑血迹,让皇宫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宫殿外围的大门上有着明显的冲撞痕迹,但大门似乎是从内部被打开的,一根粗壮的原木被丢弃在一旁。
宫殿外除了尸体没有活人,所以佟未央等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径直冲进了宫殿。只见屈惇敏右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剑,左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死状凄惨,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将衣服和地面染成了鲜艳的红色。陆贞明、戴彦武、范禧泉、何仲元和卢建光等人悉数站在屈惇敏的身旁。屈椎璃也站在他的身边,手中紧握着一把寒芒闪烁的剑,剑锋上还滴落着点点鲜血。几个浩特人长相的禁卫军士兵护卫在屈椎璃两侧,而銮仪卫则手执利刃,在宫殿内围成了个半圆,为数不多的禁卫军已经放下了武器。
宫殿之中灯光昏暗,墙上投射出诡谲的影子,整座大殿肃穆阴森,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来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佟未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的目光在大殿中四处游移,试图在这片混乱中寻找一丝线索。
屈惇敏站在殿中央,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窒息。他目光如炬,扫视四周,仿佛要将每个冲进来的援兵内心看穿。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静地站立,等待着他开口。
“已经结束了。”屈惇敏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康嗣在荥陟山谷谋杀了帝国不计其数的官员,这些人都是帝国的栋梁,其中一些人还是你们的指挥官。他意图逼宫篡位,现在已经被我亲手诛杀。”
看着屈惇敏手中的头颅,佟未央感到难以置信。没想到,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杨康嗣,竟然就这样被屈惇敏亲手结束了生命。那个原本看起来懦弱无能的皇帝,现在却像是个浴血奋战的战士。
屈惇敏顿了顿,眼神中露出炽热和激动之色,继续说:“銮仪卫、禁卫军、皞州镇卫军,你们都是帝国的士兵,是帝国统治的支柱。现在帝国处境艰难,外敌环伺,帝国内部更是危机四伏,你们必须与我站在一起,否则只会葬送帝国大好河山。”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陷入了沉默,銮仪卫和禁卫军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皞州镇卫军则脸上都露出复杂神色,愤怒、怀疑、迷茫、恐惧……交织在一起。
屈惇敏停顿片刻,看着眼前的皞州镇卫军,眼神中透出凌厉和坚决。“杨康嗣在荥陟山谷犯下的罪行,不会归咎到皞州镇卫军。”他的话语掷地有声。随后,屈椎璃和陆贞明分别陈述了国家大义和君权天授的箴言至理,试图说服皞州镇卫军。终于,在场的所有士兵,包括皞州镇卫军,纷纷下跪叩首,以表臣服和拥戴。屈惇敏与屈椎璃互相看了一眼,眸中都流露出激动与欣喜。
随后,屈惇敏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果断又坚决。陆贞明带着銮仪卫前往杨远月的寝宫,将她软禁起来。戴彦武、范禧泉、何仲元和卢建光等人各自领命,带领銮仪卫和禁卫军,立即前往那些与杨康嗣关系密切的官员家中,捉拿那些官员及其亲属,并就地处决。
尚未从之前的战斗中恢复过来,佟未央便不得不强打精神,与还能战斗的禁卫军士兵迅速整队,冒着未停的小雨,跟随范禧泉小跑出了皇宫。
昆吾城的街道上异常冷清,偶尔可见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脸上满是忧愁和恐惧,如同大难将至一般。雨珠在屋顶跳跃,发出轻微的声响。同行的一个銮仪卫士兵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便低声告诉她,之前有传言称皞州镇卫军准备劫掠昆吾城,以至于大部分居民都已经逃离。
在前往邵忍成家的路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油然而生。佟未央抬头望向黑蒙的天空,不禁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身为泽国的公主,帝国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为什么要听命于帝国的皇帝?泽国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吗?”
一阵冷风拂过,细雨飘落在佟未央的脸上。她感觉全身酸痛不已,脚步沉重无比,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渐渐地,她脱离了队伍,但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