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他睡不着。
他从来都睡不着觉。
周拟一手搂着小红,另一只手轻轻按压在自己的下腹上。
他从来都睡不着觉,更别提什么深度睡眠,晚上冰凉的冷气吹得他下腹生疼,夜里有一半时间都在捂着自己。
烧过的伤口疼得想死,从刚才就没好意思说。
“呃……”看他们都睡着了,周拟才肯放下心来呻吟了一声。
擦掉额头冒出的虚汗,他隔着衣服将自己的绷带又缠紧了一圈,力图用紧绷感来平摊疼痛。
看着怀里的孩子,周拟又想起来自己在医院的经历。
季白衣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唯独这一道伤治不了。
“现在,我已经是副本里的医生。”季白衣无奈地说,“换句话说,我也有异能,医者仁心这种事,这道疤现实都救不了你,怎么能靠我?”
“病人,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呢?”季白衣笑了。“你就不想回忆起过去吗?”
周拟拧着自己,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发抖。
“世界上没有安全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对季白衣说过的话。
“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我的记忆当然也不安全。”
回忆不动了,周拟给自己叫了暂停,虽然其他人没事,但今天对于他来说还是。
太冷了。
周拟摊开手心,企图给自己分散一丝注意力。
说起来,他好像很久没看到过长在手心里的,樊可许的眼睛了。
自打章丘铭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说什么家不家的事,如果樊可许不理他,那才相当于他被自己的家抛弃了。
周拟憔悴地闭上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冥冥之中对小红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同情。
有怜悯并不奇怪,可是同情不一样,哪怕一丁点也像涟漪一般牵动着五脏六腑。
是因为这小丫头从小就没有父母吗?
是吗?
周拟低眸看着怀里嗜睡的小红,总觉得身上的痛减轻了一些。
这种感情是因为幸灾乐祸吗?
“……”
周拟平稳住呼吸,慢慢地抬头望向窗外。
这间小房子并没有窗户,空空荡荡的窗框,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天空。
康辉养老院外面的天空和他们那天晚上看到的不一样,好像更好看些。
那天只有月亮,而现在没有,反而多出了许多星星。
一点一点缀在天空里,或分散或密集,大小不一,星星点点,像一颗颗坠落的火焰凝结在黑夜里,杂乱无章。
“Children.”周拟疲倦地喃喃自语。
在疼痛中,他好像学会了程亦然唱过的调子,完整地哼了出来。
他像哄着自己入睡一样在寂静的夜里哼唱着。
“Open your eyes and hope you have a wonderful day.”
世界上没有安全的地方,没有那么规律,布满天空的“白丁香”星星。
大家在他身边傍夜整晚,周拟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他如约提前半个小时叫醒了所有人。
众人还在打盹的时候,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率先一步走了回去。
蒋欣童的房间在二楼,他的房间在四楼,周拟路过的时候特意向门内看了一眼,那老头果然恢复了脑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睡在床榻上。
往上一楼,再往上一楼,一直走到四楼,周拟推开了他的房间门。
扑面而来的暖黄色阳光将他全身笼罩在一股暖暖的氛围里。
他的房间也一样,一切如旧,梁老爷子还睡着。
周拟凝望着从云里探出脑袋的太阳,呼出了一口热气。
他按照步骤,提前给梁宾做好了起床前的准备。
热水的烟雾滚涌着升上天花板像快要把他倦怠的眼睛融化了。
手臂,四肢,都好酸。
茫茫之中,周拟好像有了一种别的意识,他看见那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下,太阳好像一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