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路灯已经坏了好一阵,至今无人维修。
做皮肉生意的站街女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穿过散落着食物包装袋、小广告、废报张、果皮等杂物的漆黑街道。
她时不时停下来抱怨鞋跟带起的污浊积水弄脏了腿上的肉丝。
角落的垃圾桶里,老鼠勤快翻动,窸窸窣窣。一只突然窜了出来把女郎吓得尖叫一声,加快了脚步。
风带起地上的塑料袋摩擦路面沙沙作响。
难闻的臭味则被风带进张凯的鼻中。
陷入沉思的他丝毫没去在意这些。
汪弘交代的事情搞砸了,那300金朗自然也就没戏了。
这笔钱对于张凯来说,是个巨大的数额。
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人而言,300金朗都已经能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他此刻的心情就好似这天气,雨虽已停,阴霾未散。
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钥匙,转身打开满是锈迹的铁门,伸手握住圆形门把,拧开脏兮兮的木门,进入屋内。
顶多三十平米的空间,陈设简陋,没有像样的家具。
前任租客留下的一套廉价沙发早已脱皮褪色,堆满皱痕。
大概是为了省钱,逼仄的客厅里只开了盏台灯。
习惯性地看了眼发黄的,有几处开裂的墙壁上的挂钟。
夜晚九点五十二分。
这是他平时放学后,在超市做完兼职返回家中的时间,今天稍晚了些。
“没带伞吗?衣服湿成这样。快去洗澡,别着凉。”
正在缝纫机前做工帮补家用的母亲,用平淡口吻表达着关心。
“知道了。您赶紧歇会,先别做了。”
张凯说完便拿上衣物进了卫生间。
冲完澡,路过妹妹张琳的房间,他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望着睡得正香的妹妹,张凯脸上的疲态悄然间被笑容取代。
小学一年级的妹妹,房间墙壁贴着《勇敢公主》的海报。
这是时下相当热门的一部动漫。
讲的是巫婆为了顶替公主身份享受荣华富贵,便用巫术把公主尤利娅变成了一头长着黑色双翼,样貌丑陋,受到阳光照射便会顷刻死去的吸血怪。
可这并未能摧毁公主尤利娅的善良本性。
她用强大的毅力,抑制自己吸食人血的欲望。
一次次用自己微薄之力,帮助那些困苦贫民度过困境。
后来在本国与敌国进行着交战。
她知道敌国王子向来崇尚和平,反对战争。
所以当敌国王子陷入绝境时,尤利娅冒死救了他。
得知公主凄惨遭遇的王子,先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了战争继续发生,随后开始四处打听破解巫术的办法。
后来在正义峡谷大魔法师的帮助下,尤利娅恢复了原来的美丽容貌。
王子向大魔法师借来正义之剑,斩杀了巫婆。
最终,公主身份得以恢复。
原本敌对的两个国家,在公主与王子的分别劝说下放下仇恨,逐渐交好。
而公主与王子则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幸福一生……
张凯觉得这就是个又俗又不切实际的童话。
只不过故事中,公主的那句‘把自己变成黑暗里的一束光,照耀他人前行的路。’却深深感染了他。
这个用木板隔出的狭小空间只摆得下一张儿童床,一个床头柜,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房间。
把下班时从超市购买的一小袋芝士面包,一盒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这是妹妹张琳明天的早餐。
帮妹妹盖好毯子,拉拢充当房门的暖鹅黄色帘子,张凯返回客厅,坐到母亲身旁,拿起做手工的剪子帮起了忙。
“您去睡吧,别一天到晚做个没停。”
张凯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件母亲缝好的小裙子,剪去线头。
也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他做事向来一丝不苟。
母亲正在缝制的,是近来非常火爆的勇敢公主周边公仔身上的那件粉蓝裙子。
这每做完一件,可以拿到1灰克的手工费。
一天下来,母亲加上张凯和妹妹的抽空帮忙,大概能做完一百五十件。
这样他们差不多就能拿到150灰克,也就是30银特,正好是1金朗。
但这样的收入并非稳定的,有时会接连几天领不到活。
因此一个月下来,能有15-20金朗的收入已经相当难得。
由于做事比较细心,他们通常能分到的活相对其他人还是稳定一些。
母亲这时忽然停下手上的活,略有怯懦的开口:“过几天该还债主的钱了,我得多干活,不然……”
“行了!”张凯生气地打断母亲的话:
“就这些,做到死都不够还利息!谁叫他去赌的?有人逼他去赌吗?惹了祸就一走了之,凭什么要我们替他背债?”
母亲一时语塞,眼角逐渐湿润,垂下了头,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久久才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小凯……”
张凯望着还不到五十岁,却已是满头白发,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几岁的母亲,顿时一阵心酸。
母亲被发酒疯的父亲打折了一条腿,无钱医治,落下残疾。
因为行动不便,平时只能靠做手工赚取微薄收入。
强压住对人渣父亲的怒火,努力平复情绪后,他望向一瘸一拐走向厨房的母亲,
歉声道:
“我刚才语气重了。债务的事情我想办法,您不要操心这些。”
说是这么说,但张凯心里也没底。
就他兼职的那点收入,10金朗,堪堪够还每期债务的五分之一。
这还是没算上日常开销的情况下。
先前的债务还是靠卖了房子勉强顶着。
当时妹妹才小学二年级,一家人被迫搬入这又脏又窄的破公寓。
本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可父亲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很快欠了一大笔新的债务,然后一走了之。
一开始汪弘直到张凯在财务上有困难,出于情谊,帮他度过了几次难关。
可当汪弘后来知道了其中的原因,便不想再过问他的事情。
这么多年张凯一直受着汪家的恩惠,他自己也不想因为父亲的事去麻烦汪弘。
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汪家父子对待赌鬼都有着一致的态度。
那就是,赌鬼都该死。
汪弘的伯父就是一赌鬼,只不过人家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玩得花,后来索性自己开外围做庄,段位绝非张凯父亲可比。
而汪弘之所以痛恨赌鬼,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母亲的离世与赌鬼伯父有关。
而当中具体的来龙去脉,张凯这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说回张凯家的情况。
后来因为债台高筑,他们家开始变卖家当。
母亲问亲戚朋友借了些钱,加上张凯拿出自己不多的积蓄,艰难偿还着每一期的债务。
直到实在还不上了,便只能有多少先还多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年,利滚利,息滚息,慢慢就成了无底洞。
要是能把汪弘委托的事给办成,眼下的问题至少能解决掉大半。
想到这,张凯又陷入了自责。
甚至萌生了干脆辍学提前出来工作的念头。
正胡思乱想之际,他看见母亲端着腾起热气的瓷碗,从厨房走出,将碗轻轻放到他面前。
这是母亲特地留的肉汤,仅有的那点肉都分给了他和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