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常妈屁颠屁颠儿又跑来府上找王氏。见她汗流浃背,殷勤辛劳的样子,王氏赶紧请她坐下,倒了杯温茶递过去,道:“三伏天还劳您老往这儿跑一趟,真是受累了。”
常妈的确口渴,连饮了两杯,渐缓下来,笑着道:“不打紧,老身既然承您信任,受您委托,自该效力。实不相瞒,昨儿太爷夫人又把我叫了过去,询问是否有合适的对象介绍予她家小姐。我原想撮合您家五少爷与喻小姐相配,遂与您说了情况,一直等您回话呢。怎么样?二夫人可与府中老爷、少爷回禀?意下如何?”
“唉??我儿无福,一听是太爷的千金,只怕侍奉不周,叫姑娘委屈了,万不忍让喻小姐委身下嫁。既然儿无意,想是与喻家无缘,感谢常妈有心撮合,还烦请另觅一女。若好事能成,必定丰礼厚金,感谢您操劳。”
常妈一看杨家这边没戏了,叹了口气,道:“自古姻缘天注定,我们作伐的也只是铺路搭桥,若两家红线相连,必定极力促成。若然无缘,倒也该顺应天意。好了,今儿既然得了二夫人这话,我心里就有数了,回头继续帮您物色着,必给您相一个中意的儿媳妇来,呵呵!”
“那就多谢常妈辛劳了!您老真是一番热心肠,这大热天的来回奔走,帮乡里乡亲做好事,真是功德无量!”王氏拿好话把常妈美美夸赞了一番,千恩万谢,又请她吃了一盅茶,才放她离去。
又过了一月,我收到成都府同知吴廷举的来信,原来今年巡抚都御史钟公藩建议重修杜工部草堂,重建完成后吴廷举便将书信和图纸送来让我作文以记。我很高兴,因为整个工程花费并不大,也没有劳民伤财,成都百姓皆赞钟公善举。于是提笔写下了《重修杜工部草堂记》。
“自先秦以来,数千年间蜀地能被人记诵的名人屈指可数,如秦朝的李冰、汉代的文翁、诸葛孔明等,都因为其功绩和品德而声名久远。而杜甫仅仅是一个漂泊穷困之人,却高高地与他们并列,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诗歌吗?我认为杜甫的成就不仅在于诗歌创作的成就,而是因他的人格魅力。杜甫为人孝顺、友爱、忠诚、守信,具备高尚的品德。读他的诗可以看到他的生平事迹。光从墓志铭上如何能完全了解杜甫呢?他在当时不被人了解,却在后世被人知晓,一世很短,百代却长,杜子美的名声就像草堂一样,将与天地共存。今日的重修工程对于尊重贤才、激励和教化风俗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文章写好,我不禁感叹杜甫的美德流传千古,不知百年以后,我们杨家的世耕园是否也能像杜甫草堂那样,为后人瞻仰和纪念,将杨家的门风故事流传下去。
闲来无事,我抱着两岁的杨忱去得月池边溜达,丫鬟瑶瑶拿着汗巾、玩具跟在我后面。此时的池塘接天莲叶无穷碧,荷花盛开正艳,白粉相间,在翠绿欲滴的荷叶上迎风舞动,美景如画。因为天气炎热,周围人也不多。我走进凉亭,把忱儿放下来,让瑶瑶给他喂些水。自己走去池塘那边赏景。
边走边看,突然发现池水中央有一艘小船,船上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正在采折池中的荷花、荷叶和莲蓬,他们已摘了很多,把小船附近那一片的荷花、荷叶全都给折了,满满的堆在船头,然后朝池岸划去。岸边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唇红齿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还有两个很明显的小酒窝,穿得也很好,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姑娘望着池塘正来回踱步,看见船快靠岸了,兴奋地朝船上的两人发号指令:“哎!那还有一朵粉的,赶紧摘了!快过来,过来,快给我!”
小船靠岸后,小厮和丫鬟忙着把沉甸甸的收获搬到岸上,往地上一扔。丫鬟拿着一把新鲜荷花送到等着急的姑娘手中:“小姐,花摘回来了。”姑娘开心地接过来,就开始撕扯荷花瓣,不一会儿就把花撕得粉碎,乱七八糟扔得满地都是。丫鬟和小厮又忙着掰莲蓬,抠莲子,一颗一颗剥了莲衣,放在荷叶中,递予姑娘。那姑娘随手就把花瓣一扔,吃起莲子来。吃着还吐着莲芯,不一会儿就把塘岸周围弄得一团乱,甚是不雅。姑娘边吃边道:“一会儿你们再去多摘些带回去。”
“是,小姐。”
我看他们如此糟蹋池中荷花,甚是气愤。看那小厮和丫鬟又回到船上,还想继续去采摘,实在忍不住,走上前去制止:“此处荷花、荷叶甚美,你们怎可随意采折,糟蹋好东西?”
那姑娘一看我阻止他们摘花,有些惊讶,望着我道:“又不是你家荷花,你管我?”
“这自然之景人人共享,你们破坏美景,无礼失德,我当然要管。”
“嘿!你怎么跟我们家小姐说话呢?不就摘几朵花吗?劝你少管闲事!”那小厮一看我责备他们家小姐,跳上岸来,对我怒气冲冲。
“不许你们再去池中折花!”我厉声道。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姑娘见我依然阻挠,生气道。
“不管你们是谁,就是不许再摘,赶紧把船划走!”
“甭听他的,你们上船!摘!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拦我!”那姑娘把两手往腰上一插,对我怒目而视。
“是!小姐!”那小厮又跳回船上。
我看他们不听劝阻,执意还要去摘花,掏出长鞭甩将过去把姑娘缠住,猛地拉到身前押住,大喝:“叫他们把船划走,不许再折,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姑娘突然被我缚住,惊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啊!你竟敢对我动手,快放开我!放开我!”
我用力押着她,严肃道:“叫他们俩赶紧上岸来!”
船上的小厮和丫鬟根本没料到我竟敢动手捉了他们小姐,吓坏了,小厮大喊:“大胆!住手!快放了小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喻小姐无礼!”
喻小姐?她是知县的女儿,怪不得这么嚣张。“你是知县喻老爷的女儿?”我问。
“哼!识相的快点把我放了,不然我回去告诉爸爸,把你抓去衙门治罪!”喻氏亮出身份,不停地扭动身子威胁道。
“放了你可以,让他们把船划走,以后不许再来折荷花!”我也警告道。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既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对我?”喻氏怒道。
“别让我再说一遍,赶紧离开池塘!”我又把鞭子紧了紧,她被勒的生疼,嗷嗷直叫唤。那小厮一看我根本不怕他们,且又挟住小姐,有点紧张了。“哎……好好好,你别伤害小姐,我们划走就是。”小厮说完,拿起船桨就把船划走了。
我松开长鞭,把喻小姐往前一推,拱手道:“多有得罪,得月池的荷景乃新都名胜,花是用来给众人观赏的,不可任你随意采摘!望喻小姐心怀怜悯,切勿作贱生灵。”
她揉了揉刚才被缚住的胳膊,冲我怒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对我动手!有种别跑,我这就回衙门叫人去!”
“好说,世耕园杨廷和。你回去告诉令尊,我就在此等他。”我当然也不会跟她客气。
小厮和丫鬟匆匆赶来,看我已经放了小姐,赶紧上去搀扶住她,问她有没有事。喻氏对他们道:“我们走!回县衙告诉老爷去。”又转头对我狠狠道:“你等着去衙门挨板子吧!哼!”三人骂咧咧地走了。
这个喻氏,真是骄纵跋扈,幸好五弟没相中她,这要是娶回家来还不闹翻天?我看着脚下被踩烂的荷花荷叶,亦是生气和无奈,全都拾了起来,丢入池中。带着忱儿在塘边玩了约半个时辰,没见那喻小姐带人回来找我麻烦,小厮和丫鬟也没再来折花,便回家了。
当天夜里,我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异响,便坐起身朝外看,周围黑漆漆的,但是床头有一束银光闪现,微微弱弱,一个荷花形状的东西飘在空中,在那束银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夺目。我眯着眼睛仔细望过去,那东西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孩童模样的精灵,他浑身裹满柔弱的银光,头戴荷花帽,雪白的身子,穿着一件藕粉短襟,绿色长衫,冲我微笑道:“小荷今日得先生相救,特来聊表感谢。”
“你是谁?我何时救过你?”我十分不解。
“我是得月池中的荷花精,今日先生力阻恶人采折塘中荷花,救我一众生灵性命,为感谢先生大恩,特来赠予先生十年姻缘,助先生床笫承欢,家和业兴。”精灵道完又转了一圈,就随着那束微光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惊异,猛然间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这梦好生奇怪,池中荷花居然成了精,还托梦谢我。难道是最近志怪小说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精灵说赠我十年姻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