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永浚的府上用完午膳,我与他在客厅饮茶聊天,府中小厮来报说吴推官求见。我知他还有政务要忙,便起身向他行礼告辞,迈步准备离开客厅,与那吴推官擦肩而过。听到身后他向严永浚施礼的声音:“启禀大人,今日来府衙告状的那个人不是乞丐,他自称名叫沐善逸,云南府人……”
沐善逸?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是我认识的某个人。云南府?我快速在脑子里翻找十几年前的记忆,善逸?哎呀,他该不会是那个十五年前寻甸大祭司苏尔莫的儿子——小善逸吧?那时候他才三岁,算起来如今应该有十八了,跟那报官之人的年纪倒是相仿。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西安府,还自称是卫所的百总呢?不行,得去问清楚,万一真的是他,也算是故人重逢了。如今他落魄涉案,有必要弄明白事情原委。
我立刻停下脚步,又折返回去,对严永俊拱手道:“严兄,我想见一下今日在门口报官的那人,不知是否方便?实不相瞒,他有可能是在下的一位故人。”
“哦?吴大人,那人现在何处?”严永浚问。
“那人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来西安的这两三日都是在隔壁坊巷的土地庙里落脚。我已经给他打发走了,他应该会回土地庙。”
“那我这就去找他。多谢二位大人。”我说着便离开了府衙。
快步直奔土地庙,突然发现附近巷子里有三个人正在打架,其中两人乞丐模样,正合伙打另一人,被欺负的那人正是沐善逸。我大惊,赶紧上前制止,大喝一声:“住手!光天化日,你们当众斗殴,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今日穿着一件襕衫,打人的两个乞丐见有官员上前阻止,立即住了手,其中一人道:“有人来了,快跑!”另一人朝我望了一眼,猛地一脚将沐善逸踹倒在地,恶狠狠道:“你他妈的!别再来土地庙!不然打死你!”两人撒腿就跑了。
沐善逸虽然倒在地上,却仍挣扎着起身,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还不停地在前面比划,似在反抗,哀哀地叫唤。我赶紧过去搀扶住他,道:“别打了,别打了,他们已经跑了。”沐善逸停住了手,转头望向我。我发现他头发凌乱如麻,眼角、嘴边都流着血,满脸的污垢,身上也有伤,本来就破烂的衣服更加褴褛,顿时觉得心疼不已,问道:“小叫花子,你是不是云南黔国公府里的人?”
沐善逸听到有人能说出他的来历,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起我,感觉陌生,并不认识,便问:“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呀?”
“真的是你?你叫沐善逸?黔国公沐琮是你什么人?”我惊喜道。
“沐琮是我义父,你究竟是何人?”沐善逸听到我提起沐琮,显得更加惊讶。
“哎呀!竟然在这里与你相遇!”我激动不已,但见他落魄于此,其中必有详情,于是道:“别怕,我是京城翰林院的官员,叫杨廷和。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笑着对他道。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你认识我义父?”
“当然认识,而且我也认得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正常。走,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慢慢聊。”我想拉他走,可谁料他却立着没动。
“杨先生,实不相瞒,我刚才被那两个混蛋打了一顿,这会儿头有些晕,又受了伤,实在疼的要命。”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哦,那我先带你找家医馆治伤,来,你跟我慢慢走。”我上手扶着他。
“先生,我……我身上可没钱。”他低下头小声道。
“呵呵,不用你出钱。走吧。”
到附近医馆找了郎中给沐善逸查看身上伤势,他的头、脸、脖颈都有些皮外伤,肩胛和手臂处有骨折,腰部、腿部各种刀剑外伤、肌肉拉伤无数。郎中给他上药包扎,趁着治伤的间隙,我又去给他买了套衣服、一碗臊子面和两个肉夹馍。
我住在城中官驿,带他回来后,让他去梳洗一下,换上新衣服。褪去乞丐的模样,小伙子站在我面前有些腼腆,我总算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头发乌黑浓密,已高高束起,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胸膛,一副在军营中磨练过的身姿。但可能因为饥饿,身形显得有些憔悴消瘦。古铜色的皮肤,脸庞轮廓分明,如斧凿刀刻般硬朗;剑眉斜飞入鬓,眉峰上扬;一双大眼,黑亮而澄澈;高挺的鼻尖犹如峻峭的山峰,紧抿的嘴唇色深如褐。他这一副夷族长相,完全遗传了苏尔莫和罗雅的样貌特征,肯定是他!他就是十五年前寻甸战役的遗孤——小善逸。
我让他快坐下,把臊子面和肉夹馍吃了,并倒了杯茶予他。小伙子咽了咽口水,赶紧坐下,向我道了声谢谢,便端起碗、拿起馍,狼吞虎咽起来。我看他饿坏了,也着实心疼:“别吃太急,仔细噎着。你这是有多少日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