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突然挨了这么一掌,本能地把脸一捂,有些惊愕,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竟然这么厉害,居然敢动手打他,惊道:“哎!你怎么打人!”说着就要上另外一只手抓她。
彩云一个摇闪躲过他这一抓,迅速抬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反手这么一拧,就把王琼押在身前直喊:“哎呦!疼!疼!疼!”
“打你还嫌脏了我的手,不给你点教训,还真以为我好欺负!”彩云说着拧地更紧了。
王琼未料到彩云竟然会功夫,突然手臂被她拧得生疼,也无法做怪了,连连恳求道:“哎呦呦,娘子快松手吧,我知错了,知错了。这就走,这就走。”
彩云看他求饶,便松了手,把他往前一推,喝道:“枉你还是个考了科举的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快滚!”蒋氏见王琼挨揍,轻蔑一笑,朝他狠狠“哼!”了一声。王琼在大街上挨了打,吃了亏,碍于面子,灰溜溜跑了。
其实他也没跑多远,揉了揉刚才被拧的胳膊,越想越窝火,明明自己壮着贼胆有意去调戏妇人,怎么反而被对方欺负了。他不甘心,于是停下脚步,又折了回去,躲在暗处还跟着彩云和蒋氏后面,非得查查她们到底是哪个府上的人。
抹角拐弯,走进孝顺胡同,他看着两人进了杨府。王琼还挺聪明,连忙去向街坊四邻打听这杨府到底是哪户人家,便也就知道了她是我这个翰林院检讨的夫人。那时的王琼已是工部屯田司的主事,正六品官员,比我大了二级,所以并不怕我。他心中暗想:哼,一个翰林院小小检讨的娘子,长得花容月貌,脾气还不小,竟敢跟我动手?非得治治她不可。
晚上,彩云将白天在寺院里发生的事情道与我听,我很是恼火,但又得知那王琼亦被彩云惩戒了一番,倒也平复了心情。蒋氏一边比划,一边笑着道:“那个姓王的压根儿未料到姐姐会擒拿,直接被拧着胳膊动不了,直喊疼疼疼,笑死我了!哈哈……”
“谁能想到一个进士出身的朝廷官员,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做出如此不耻之事,可见这京畿之地亦不是什么纲纪整肃之所。”彩云道。
过了两日,那王琼下了班值居然带着侍童找到府上来。咚咚咚地敲门,七喜开门问他何事,王琼道:“我找你们家黄夫人。”七喜一惊,大少奶奶是府里女眷,怎么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来找她?于是问道:“阁下找我们家大少奶奶有什么事?”
“我是王琼,你只管去通报,就说我请她出去喝茶。”
七喜心中一惊,关上院门,忙去东厢房禀大少奶奶。彩云吓了一跳,实未料到这王琼竟然找上门来,又惊又怒,对七喜道:“甭理他,把门关好。我看他耍什么花样!”
王琼在外面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猜到彩云不会见他,于是让侍童搬来提前准备好的梯子,架在东厢房的外墙上,攀上梯子朝院里高声喊:“黄夫人!黄夫人!别躲在家里不出来啊!”
彩云听到外头喊叫的声音,赶紧走出去。王琼骑在墙头,一脸得意的样子,见彩云从屋里出来了,兴奋不已,忙道:“哎呦,黄夫人,你总算是出来见我了。”
“王公子,你爬那么高,坐在我家院墙上,莫不是馋我这树上枇杷,想偷几串回去尝尝?”彩云一指栽种在院里的枇杷树。
“我有心请夫人出来喝茶,夫人却叫下人紧闭府门,王某为了见上夫人一面,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夫人前日凶狠,打伤了我,我这胳膊现在还疼着呢。我也无需夫人赔医药钱,但凡跟我出去喝一杯,解解闷,夫人教教我如何算题,我教夫人如何生子,岂不高兴?”王琼大言不惭,一脸猥琐。
彩云一听王琼道出如此无耻之言,气上心头,骂道:“王琼!我敬你是个读书人,怎生在我府前如此污言秽语?赶紧下去,不然小心另一条胳膊也不保!”
王琼见激怒了彩云,正中下怀,有恃无恐道:“哎呦呦,夫人这就生气了?你不愿陪我也行,那我就在这儿给街坊四邻把你家里那些事情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都来听听。哎……大家都来看看呀,这杨家的小娘子黄氏,进府九年生不出孩子哎,也不知道是娘子不行还是你那个杨小官人无能!天天去庙里拜观音求子,还舔着脸找我要生子良方呢!”
王琼若无赖一般,坐在我家院墙上,恬不知耻地高声造谣,把彩云气得够呛,准备回屋取剑跟他拼命,再出来一看,墙头上已无人了。
我这日下了班值回家,刚走到府门口,就听到王琼和彩云,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院内,两人高声对骂。这个家伙口出恶言,居然还说我无能!孰不可忍!我掏出赭石长鞭,径直走过去,挥鞭直甩,缠住他一腿,猛地一拉,给他从墙上硬生生扽了下来,摔在地上,呜呜惨叫。
“王琼,你个斯文败类!调戏吾妻,恶言中伤,无耻至极!看我今儿不好好教训你!”
王琼冷不丁突然从高处被我拽下来,揉着摔疼的胳膊大腿,哎呦哎呦直叫唤,抬头一看,我正手持长鞭怒目而视瞪着他,心想不好,这小娘子的爷们回来了,定是听到他的侮辱之言,气势汹汹要找他麻烦。
“怎么?你老婆把我拧伤了,你不去好好管教,还想打我不成?”王琼坐在地上抬眼望着我,不服道。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我直接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挥手照着脸打了两拳。他被我打的眼冒金星,拼全力把我推开,吼道:“杨廷和!我是工部六品大员,你敢打我,不想活了你!”
“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色棍,调戏吾妻不成,竟在此信口雌黄,乱造谣言!还敢自称官员,简直给工部丢脸!再不滚,我就把你今日的恶行上疏给尚书大人,治你个犯奸之罪!”
王琼一听我要告他,也有些怕了。彩云此时拿着剑冲出府门,见我已经打伤了王琼,走到我身边,举剑直对着他,厉声喝道:“你再不滚,仔细我劈了你!”
王琼看我们夫妻二人皆凶,他再闹下去必定吃大亏,于是道:“杨廷和,今儿算你狠,咱们走着瞧!”捂着脸便跑了。
回到屋里,我余气未消,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官场之中会有这样的无耻小人。我以往只顾做好本职的工作,埋头读书、校勘撰史,对于晋升之事并未在意。可经此一事,我的想法有些改变了。我朝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我既然已通过科举及第,跻身翰林,势必要迈向更高的层级。必须做学士,入内阁,只有身居高位、手握权力才能保护好家人,保护好我所珍惜的一切。
正当我思索着找个什么机会打开仕途之路时,机会已悄然来至我跟前。这年,万贵妃与成化帝相继薨逝,皇太子朱佑樘即位称帝,年号弘治。新帝总有新气象,他勤于政事、广开言路,遣散了“传奉官”两千余人,以及禅师、真人等一千余人。接着就是重用一批新的翰林官员进入内阁和六部,一些熟识我的老师相继入阁,为我搭建起攀登的阶梯。
九年迁升的日子还未至,一个天大的喜讯突然降临:彩云怀上身孕,我终于要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