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啊,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鬼啦?走开走开啦。”
哈尔滨,道外区,一间破破烂烂的,名为“福泽堂”的看命小店内,一阵慵懒的声音传来。
打眼一看,声音的源头是个男人,这男人也就中等个头,看着得有个三四十的样子。看上去身材略微消瘦,脸上的胡茬随意的生长着,一看就是应付着刮的胡子。梳着一个略显油腻的分头,正边抠着鼻子边打着斗地主。
那房间里阴阴暗暗的,满是灰尘和烟味。破旧的木头办公桌上都是外卖盒,烟头堆的像小山一样高。一个中年人,能过成这样,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宅男了。
而这男人对面,正襟危坐着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挺胖,脸上肉鼓鼓红扑扑的,得有个十一二岁吧。最好玩的事脸上好像永远有一块大鼻涕,怎么甩也甩不掉,看上去可爱极了。
“崔叔,你就再告述我点故事吧,哎呀。”小男孩大舌头啷叽的,拿着一个小本,神情严肃的看着面前那崔叔,那认真的模样,就差把这崔叔的脑袋撬开看看还有没有啥故事了。
“你这小胖子,从幼儿园毕业就缠着我,都五六年了,那点破故事翻来覆去都说了一百遍了,你说说我还告诉你点啥?赶紧回家,待会你奶又该揍你了。”这崔叔看似和小孩已经很熟络了,完全没有一个长辈应有的样子,还是抠着鼻子打着牌,时不时的还骂两句对面不会玩。
“哎呀着啥急,今天半天课,不着急回家。我请你吃辣条还不行吗?”小胖子用肉手搓着校服的衣角,仿佛下定啥决心一般,随后从兜里掏出了皱巴巴五块钱,递给了那分头。
这是咋回事呢?一算命的和一小学生怎么就扯一起去了呢?听我给大家慢慢道来。
原来搁这个福泽堂旁边,有一家幼儿园,这小孩就在这上学。那幼儿园的阿姨好像和这崔先生有段渊源。崔先生没事儿就过去窜门。好像还是这学校的名誉校长。于是乎这群小孩就爱缠着他玩,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崔先生就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刚才也说了,这崔先生是个算命的。算命的就靠一张嘴骗人。而且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灵异事件。再加上这崔先生年轻时候好像写过小说,于是乎,他讲的故事便非常吸引人,导致一届又一届的小孩都深深被他吸引住,而这小胖子,便是他最大的粉丝。
人家都是毕业上小学就不再联系了,这小胖子可到好,没时八遍的就来缠着这崔先生。哪怕隔壁的幼儿园都倒闭关门了他还是雷打不动的来串门听故事。导致崔先生最后真的是啥也讲不出来了,但小胖子还不满足,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胖儿啊,我给你叨咕叨咕啊。”崔先生好像是又输了一把,只见他叹了口气,放下鼠标,探出头来:“极阴极煞,五通神,猫脸老太太,你就说吧,哪个你没听过?你知道的比我都多了,我就一臭算命的,我哪有那么多故事啊胖儿?再说你知道那么多干啥啊想??”
“唉,你根本不懂。”胖儿忽然叹了口气,随后45°角仰望天空,忧伤的说到:“崔叔,我们班现在都流行写小说。我和一组那个张帅都喜欢三组的王晓晓,但是张帅写的那个比我的受欢迎。王晓晓也喜欢他的故事。我不服气,我还没灵感,所以就找你来了。”
“他写的那是啥?”崔先生好像有点兴趣,探头继续问道。
“《重生之我的爱人在陪酒》。”胖答道。
“你写的那个呢?”分头好像压不住嘴角了,继续问道。
“《我当阴阳先生的听众的那些年》啊。”胖一脸认真的答道。
“你可乐死我了胖。”这崔先生是真跟小孩不见外,捂着肚子仰天大笑:“你们咋都这么早熟啊?你们今年五年级吧才?都写上老婆陪酒不陪酒的东西了?再说你,你写恐怖小说追女孩?太有意境了也。”
“笑啥!笑啥!”胖好像破防了,红扑扑的小脸更红了,脱下那脏兮兮的校服就抽打着崔先生。那崔先生也不恼,笑完以后擦了擦眼泪,便让小胖坐回了原处。
“行,你崔叔我从小看你长大,如今我胖儿也长大成人了,要追女孩儿了,我再给你讲个孔雀的故事奥,你听好了…”
“崔作非,你小子又给我孙讲啥呢?”突然,门口的铃铛响了,一身材彪悍的中年妇女提着个塑料袋就进来了,那面相,一看就是胖儿的奶奶。
“哎,赵姐来了啊。啥也没说啥也没说。”崔作非看见这赵姐,跟耗子看见猫一样,刚到嘴的牛比也不吹了。眼神都不敢与她直视。可见他十分怕这个赵姐。
“还啥也妹说呢,你整这出都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赵姐明显不信崔先生的鬼话,把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摔。一把给小胖薅了起来,好悬差点一下子给小胖悠出去都。
“这死孩子从四五岁就张罗要斩妖除魔,七八岁说梦话,说要往什么老潜水员嘴里尿尿。现在都开始写恐怖小说了,让老师发现给我打电话了都。他那班主任当初还是我带着实习的呢,丢人不丢人?你说我们家从来都不迷信,怎么就给我孙整成这样了?”赵姐说着,狠狠剜了小胖一眼,吓得小胖一聚灵。
“哎呀,赵姐啊,是这样的~”崔先生这回也立正了,把桌子上放着的眼镜给带了起来,又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表情:“知名教育家孔子说过,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艺术家,问题是怎么让孩子长大以后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天赋。”
说罢,崔先生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到:“而我的职责,就是在课堂之外教孩子们一些不一样的知识,让孩子们的思维更加开拓,灵魂更加自由。而小胖,就明显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的天赋不应该被应试教育和分数给磨灭,应该…”
“滚犊子吧你!”赵姐一句鸟语花香直接打断了崔大教育家的理论,只见她边拽着小胖往门外走边骂到:“别扯你那套理不理论的了,歪门邪说,还有这是毕加索说的,不是孔子说的。”
“对哈,赵姐是教导主任,刚退休。坚定的无神论者。”崔先生边低头挨训边想到。
“成天吹牛没正形。那小刘老师那么好,当初就劝你珍惜。你小子都多少年了还这样。唉,桌子上有饺子抓紧吃吧,别成天整外卖了。”说罢,赵姐头也不回的关上了门。随后便听到了屁股被拍打的声音以及小胖凄惨的哭声。
房门关上的一刻,屋子里仿佛又恢复了沉默和阴暗。拍打声和哭声逐渐远去,仅有一束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地上,映衬着房间里跳跃的灰尘。映衬着崔先生那消瘦的脸庞。
崔先生半边脸苦笑了一下,重新坐到了电脑后。打开了那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盘子,盛满了馅大皮薄的饺子。
房间里静的可怕,静的只能听见崔先生那断断续续的咀嚼声和略微颤抖的呼吸声。
晚上,福泽堂旁边一烧烤排档。
“这次小胖几秒钟哭出来的啊?”一个寸头男人夹着烟,打趣的问到崔先生。
这男人杏眼剑眉,穿着一个背心,身上肌肉线条明显。奇怪的是,他夹着烟的右手大夏天的带着一个手套,不知道咋回事。
“三四秒吧。比上回多挺了一秒。”崔先生低头扒着蒜,说到:“你不来点啊?”
“不吃了,不吃了,我减脂期。”那男人憨憨的笑着,回绝了崔先生递过来的菜单。
此人名叫易欣星,是崔先生的多年老友,过命交情了。他前两年在福泽堂旁边整了一个什么健身馆,好像也是算命馆改的。没经营好,折腾黄了。现在又改成散打馆了,叫什么“易武庄”。挺奇葩的,不知为何这名字让我想起了理塘的雪山。挺符合这人呆傻的特性。
“这赵姐,真是相当彪悍了,不过她这么多年对你也真挺好的,老崔。”老易听完了崔先生的讲述后,说到。
崔先生点了一根烟,随后点了点头:“是啊,这两年不太平,前年我被封到店里不让出来时候,全是赵姐到处动人脉求情才给我送进来一顿热乎饭啊。那顿饺子我一辈子忘不了啊。”
“是啊,真是没想到,刚从XZ回来没多久就碰上那么大的事儿了。差点没回来哈尔滨。”老易也叹了口气,回忆起了从前。
“对了,说到这,挺长时间没给马萧瑟这丫头打电话了。”说罢,老崔丢下烟头,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个死老头,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没多久,电话那头便响起了吵闹声。哪怕崔先生特地把手机捂到了耳朵上也没能阻止这声音穿透出来。
听声音,应该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孩,也就二十来岁吧。
而且是那种,非常非常不好惹的狠角色。
“这不给你打这不给你打了嘛?别吵吵,我这耳朵受不了啊,祖宗。”崔先生低声下气的说到,好像他对哪个女人都是惹不起的样子。
“找我干啥?”手机那边语气平复了一些,继续问道。但是听着明显能感觉到还是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