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鸣说：“唐老弟，你先忙。一会儿，我再联系咏仁大哥。”

唐晓松扛着摄像机走出会议室。

王凤鸣和林雨露坐到椅子上继续说话，相互介绍了家里的情况，彼此留了电话。

王凤鸣说：“今天晚上，我就回家告诉你大姨，这个周六把二姨和姨夫接过来聚一聚。”

正说着话，王凤鸣接到贾咏仁打来的电话，得知贾咏仁下午才能回化纤厂。中午，王凤鸣在镇政府食堂安排了丰盛的饭菜款待林雨露、唐晓松和司机张师傅。吃过午饭，王凤鸣安排三人到镇政府招待所休息。

下午一点半，镇政府的公务车和市电视台的采访车一前一后驶出浭阳镇镇政府的大门。两辆车一直向东穿过镇上的主街，不一会儿，向北驶上乡间的柏油小路，一条大河横恒在眼前。

此河，原名浭水。相传，北宋靖康二年，徽宗赵佶被金掳获，解五国城，途径浭水河，徽宗驻马桥头，凝视西流浭水叹道:‘凡水皆东，唯此独西，吾安得似此水还乡乎？’自此以后，浭水更名还乡河。

还乡河水自东向西流经浭阳镇全境。宽阔的河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一群群凫鸭在水面嘻戏啄食。往河的对岸望去，隐隐的看见返青的田野和整齐的村落。

20年前，外婆为了照顾年迈的太婆，带着5岁的林雨露来到浭阳镇的娘娘庄。外婆经常带着她在这十里八庄走亲戚。那时还没有柏油路，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要穿过田间的玉米地，走乡间小路。

娘娘庄是个大庄，隔段时间就有个大集，每逢集日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十里八村的人都涌向娘娘庄西北头的空场，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在林雨露儿时的记忆中就是糖人儿、棉花糖，红薯糖瓜儿这些吃食。

秋天，地里玉米熟的时候，也正是田蟹最肥的时候。外婆在堂屋的灶上忙活着，她在一旁帮忙拉风箱，灶上的大铁锅里蒸着香喷喷的河蟹，灶坑里烧着新鲜的玉米。外婆不时地用烧火棍拨拉出烧熟的玉米，用筷子插在玉米棒上，手里攥着筷子，一口咬下去，那味道香得无法形容。

夏季里河水涨得满满的，河面上有很多渔船，离岸边不远水浅的地方，成群的孩子光着流光的小屁股，在河里游泳嬉戏。姨儿、婶子、大妈们在岸边的大青石上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笑聊天。

林雨露指着窗外的河面说：“我小时候和村子里的孩子们经常到河边去玩耍，在河边挖菱角。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大哥哥在河里游泳，抓了一条大鱼送给我。外婆要把鱼炖了吃，我说什么也不同意，用水桶养了几天，最后还是把鱼放回河里了。”

王凤鸣说：“这些年，个体私营的小厂子建的遍地都是，河水被污染得很厉害，鱼少了，菱角也没有了。”

林雨露抿起嘴望向车窗外。

下午一点钟，贾咏仁赶回永鑫化纤厂二分厂。他躺在办公室里间的床上午休，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精装本《石头记》翻看着。他极爱这《石头记》，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出差乘车、住宿酒店，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拿出来读，文中的诗句他几乎都能背出来。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看到这里，贾咏仁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过去他为全家人的生计奔忙，现在他还要为村子、镇子上的人，乃至凤城人的生计而忙碌。

今天上午八点钟，贾咏仁接到市长秘书的电话，立即驱车前往市政府面见市长魏占峰。魏占峰表情严肃地告诉他，市第一纺织厂、棉纺厂两万职工因企业破产买断工龄的事情闹事，所以，市政府决定暂缓纺织厂、棉纺厂职工买断工龄下岗的事情。但是，市第一纺织厂、棉纺厂的资产审核工作依然进行，破产重组势在必行。

魏占峰建议贾咏仁成立永鑫纺织有限公司与市第一纺织厂、棉纺厂实行重组，成立凤城市纺织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九点钟，贾咏仁随同魏占峰去了市第一纺织厂，与市第一纺织厂的厂长朱左宏、棉纺厂的厂长杨右青会谈了两个多小时，对两个大厂子所面临的现状有了初步的了解。

凤城市第一纺织厂诞生于中国近代工业革命时期，历经百年沧桑，曾是全国纺织行业中的知名企业，如今面临破产倒闭之际，凤城市政府想要永鑫这样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来扶危救困，贾咏仁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他很清楚，一旦永鑫入股，他成为董事会的成员，永鑫必将从一个中小型企业跻身于全国纺织行业的大型企业之列，距离实现他的理想又进了一步。

同时，他也很清楚一个拥有两万职工的大企业想要破产重组，实现破旧立新谈何容易？他到底要不要参与其中，还需要进一步考察。睏意袭来，他把《石头记》放到枕边，闭起眼睛，进入了梦乡……

一个少年在河里畅快地游着……游着……他顺手抓住一条大鱼，举在手里，游向岸边，把鱼扔到岸边的泥地上。岸边有一个穿着粉红色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梳着两条编辫子，正在低着头拿着小铲子挖菱角。听到脚下啪的一声响，她扭过头看见一条鱼正张着嘴，拼命扭动着身子。

小女孩迟疑着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想要去抓鱼。少年走上岸边，猫腰抓起地上的大鱼放进小女孩身边的小水桶里。

小女孩惊喜地看着水桶里游动的鱼儿，扬起笑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少年说：“这条鱼送给你了！”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说完站起身，拎着小桶向前跑去……粉红色的碎花裙子在风中飘起来……

采访车跟随着镇政府的公务车驶上一座石桥。

林雨露说：“我记得原先这里是一座木桥，每次经过，木桥颤颤悠悠，发出吱吱格格的声响，吓得我总是紧紧地拉着姥姥的手。”

“木桥早就拆掉了，这座石桥建了有十几年了。”王凤鸣指着东面的村庄说道：“这就是娘娘庄。”

林雨露向东望去，一座整齐的村庄坐落于还乡河的北岸，家家户户都建着高大的院墙，她记忆中的篱笆围墙早已荡然无存。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驶过石桥，一直向北沿着娘娘外的柏油路，朝着永鑫化纤厂驶去。

睡梦中的贾咏仁被手机铃声惊醒，他拿起手机。

听筒里传来王凤鸣的声音：“大哥，我们马上就到了。”

“嗯。”

王凤鸣说：“你猜来采访你的记者是谁？”

“听你这口气，该不会认亲戚了吧？”

“还真让大哥说对了！采访你的记者林雨露，是我小表妹，小时候在娘娘庄住过一年呢！有20年没见面了。今儿见面一聊天认出来了！你说巧不巧？”

“妹子来了，我们好好招待招待！一会儿见！”

贾咏仁站起身，走到脸盆架前，对着墙上的挂镜梳理了几下头发，将额头右上角那块小小的伤疤盖住，转身迈开大步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