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里就是他的舞台，一生仅有这一战的给心爱的女孩表白，而她正在背后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吧，连上战场的西装都给他准备好了。

一切都OK了，蒲公英，片段和bgm，告白词，拿下这个女孩，后半生的幸福啊美满啊孩子啊全都会有的！

诺诺说要把男人的一切都赌上，路明非觉得此时此刻此景就是这样吧，而他将会大声的对全世界说，陈雯雯，我喜欢你！

强光突然照花了他的眼睛，不是头顶射灯打下来的光，而是座椅最后面放映机的光。有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本能的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心里想着这大叔咋能这样不靠谱呢还搞错了放映时间？搞错就算了，光放没声又是咋回事？

等到路明非的眼睛勉强适应了强光后，他发现小猪兄弟像保龄球一样站在他的左边，离他远远的，从肉嘟嘟的侧脸上看不清楚他们是什么表情。

“你俩过来干什么？”路明非对他俩喊。

“不是跟你说了吗？”“当群众演员啊。”哥俩像是唱双簧，表情不解并无辜。

路明非又发觉自己左边的光线颜色好像并不是纯白，可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不是变化的影像，更像是一些字符。

台下不仅还有“嘘”声，更是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笑声和议论声。路明非忍不住了，他离开那页复印纸的位置跑到距离银幕几米的地方看。

有一行字。“陈雯雯，Lve，Yu！”

他没理解那两个古怪的单词，但他预感到出什么问题了，自己大概率是被耍了或者被整了之类。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站回来啊快站回来！”徐岩岩用说悄悄话的口吻嘟囔着嘴跟他说，“缺了你这堆就不成句了！”

这堆？成句？路明非再去看那行字，同时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扭头扫去，赵孟华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文学社社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是他路明非活了18年来第一次，浑身发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指尖一寸一寸的凉下去，直到心里，直到膝盖骨，那双因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还在酸痛的膝盖骨。

徐岩岩和徐淼淼是两个一样大小的“o”，而他路明非是一个小写的“i”。

这一整句话合起来就是［陈雯雯，i Love You］。还他mua的用流行又风骚的给“i”小写了！

以路明非的小脑瓜子想破头怕是也想不出这么浪漫的招数，但是有人可以，有人的小脑瓜子比路明非好使，英语水平也比路明非更高，毕竟从小家里就安排了英文老师嘛，用个风骚的小写“i”对他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

路明非又扭头去看陈雯雯，此刻他仍然不死心，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发生的一切，他只在乎陈雯雯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

可是陈雯雯在看赵孟华，眼睛里像是有夏天的露水，甚至都快流淌下来。路明非和她坐在河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忧郁和沉默的样子，这时候她却微微珉起嘴角。

路明非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还有一束包好的蒲公英。也许揣在包里奔跑过来的时候颠簸的厉害，这会儿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吧？

“回去！快回去！没你就不成句了！”台下仍然有不嫌事大的社员在大喊。

路明非慢慢走回银幕前，站在那页该死的复印纸上，他又低耸着肩膀了。

［在远处看上去那个小写的“i”格外蔫巴。］

“今天本来应该是咱们文学社聚会啊，不过我就是趁这个机会，”赵孟华面向观众，大声的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陈雯雯说的话都在屏幕上了，不管咋样我得赌一把，不然以后大家各奔东西，谁也见不到谁，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都不知道，那不是跟谁似的，衰到家了吗？”

“老大好样的！”两只穿着西装的小猪鼓着掌叫好，连带着几个跟着赵孟华上台的同学也在拍着巴掌。

赵孟华很显然做足了准备，此刻台下有人起哄让女主角上台。

一束光从射灯打到陈雯雯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陈雯雯只能站起来，她洁白无瑕的像是个天使。

陈雯雯磨蹭着步子走到赵孟华面前，路明非盯着那束本该照在自己身上的光，又盯着陈雯雯那红的可以榨出番茄酱的脸。

他的耳朵把放映厅里所有喧哗的声音全部屏蔽掉了，对他而言此刻放映厅中是天地初开般的寂静，只有陈雯雯的声音可以打破它。

“我...我也喜欢赵孟华的。”陈雯雯用蚊鸣般的声音说。于是寂静就被打破了，像雷霆划过夜空，劈到“i”形状的树上，连带着落下沙拉拉的雨水。

一片叫好声里，路明非听见“哇”的哭声，他抬头寻找那个声音，看见一向骄傲如天鹅般的苏晓蔷捂着脸跑出去了。他有点想跟着小天女一起跑出去，他只是想拍拍同桌的肩膀安慰她一下，绝非自己也觉得无地自容。

可是他是那个不能移动的“i”，小天女也不会接受衰仔的安慰。在路明非想心思这会儿，所有人都跑到舞台上来围绕着赵孟华和陈雯雯欢呼了，就像婚礼现场欢呼的嘉宾一样。

路明非突然感觉这出好戏只是瞒着他和小天女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小天女喜欢赵公子，而他喜欢陈雯雯也可能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隐蔽，大家都看的出来，所以大家都把他蒙在鼓里。

音乐声响起，路明非发现侧门进来一个人，是放映员大叔，大叔嘴里叼着的烟应该就是路明非送给他的假中华，大叔依然是用俾睨群雄的豪气打了个响指，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大概是说“老弟你看我搞定了吧，效果咋样？”这样的话。

路明非没有心思去揣测，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揪住大叔的衣领问他“你他mua的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伴随着老式爱情片的音乐声，赵孟华搭着陈雯雯的肩膀，陈雯雯则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路明非没有回头看银幕，他知道现在的片段应该播放着Eva带着Wall-E突破音障越过天空。就他mua的贼拉符合现在的赵孟华和陈雯雯。

突然路明非想到了什么，赵孟华在卫生间里说他像亚瑟·弗莱克，这不是美国DC漫画里那个小丑的名字吗！？

“嘿，真傻。”路明非对自己说，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他贴着银幕慢慢的蹲下去，怕被别人发现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反正现在没人关注有没有“i”能否成句了，他现在蹲下来像个小写的“e”也没问题。

原来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也许还包括陈雯雯自己，路明非觉得很好笑，自己当了三年衰仔，快毕业了打算不衰一回，结果却当了小丑，又或者说当了一回败犬。

他悄没声儿的离开人堆，沿着座椅的走道向着放映厅大门那边走去。他背后的银幕上Eva肯定正在贴着Wall-E的脸，就像陈雯雯此刻正贴着赵孟华的脸一样。

音乐温馨甜美，人堆热闹喧哗，一整个放映厅里只有他路明非孤零零的，自始至终陈雯雯都是那个Eva，一定会跟Wall-E双宿双飞，可他不是Wall-E，他什么都不是。

哦不对，他是个小丑。被玩了一道，还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字母别跑字母别跑，群演有红包的啊！”跟着赵孟华的几位社员中有人发现了路明非，于是大声喊到，“大家都有功劳的啊！”

路明非回头看了赵孟华一眼，赵孟华正和陈雯雯拥抱着，他眯着眼睛看着路明非，还把拍着陈雯雯后背的右手伸出了中指。

路明非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滔天的大火，随着呼吸那股火焰还在生长和蔓延，似乎要烧掉赵孟华，也似乎要烧掉他自己。

他一字一句的喊出。

“赵孟华，你！敢！耍！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