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二,冬至。
三人六马来到宣城敬亭山下。
远处半山腰上,一排白墙灰瓦隐在竹林之间,依稀便是旧时模样,莫为手打凉棚,冬日暖阳下看着那处院落,一时有些出神。
“大师兄,咱们……”
莫为一抖缰绳,策马向前而去,边走边道:“一路紧赶慢赶,如今总算到了,倒是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先进城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家门近在眼前,辛萍心中已是一团烈火,只是莫为所言极有道理,如今情况不明,冒然回去,万一掉进圈套,岂不前功尽弃?
“咱们这一身装束,加上这六匹军马,若是冒昧进城,只怕容易被人识破,”莫为打马而行,吩咐蒋子锐辛萍说道:“你们就在此地树林深处小憩,我先一个人进城去,待我安排妥当,再来这里接你们。”
二人知道厉害,自然赞同莫为所言,于是二人六马进了深林,只由莫为一人独自进城。
进了密林深处,师兄妹找了一处避风所在,将那六匹马拴到一旁树上,蒋子锐出去搜罗一圈干草,又取了一些麦麸将马喂了,这才取了干粮出来,与辛萍边吃边聊。
“五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这两天话少了些?”
一路行来,师兄妹三人晓行夜宿快马加鞭,路上轻易不再经过城镇,辛萍几次与莫为说话,都看他有些失神,此时莫为不在,这才问出心中疑惑。
蒋子锐摇了摇头说道:“这一路紧赶慢赶,你都累得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尤其临近师门,心里难免不好受……”
辛萍点了点头,想到父母就在不远,自己却不能出手相救,一念至此,登时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就要哭泣起来。
蒋子锐连忙出言安慰,就像此前一路出关逃命一样,二人彼此依靠,从未想过还有回到师门的一天。
他们在密林深处辛苦藏匿,莫为却已入了宣城,他也不着急如何,信步走在似曾相识的街道上面,眼中所见与心中记忆一一对照,只觉物是人非、岁月蹉跎。
“这里原本该是一家书屋,如今倒又建了一层,改成了戏园子。”
“这里那家铁匠铺怎么不开了?”
“这家酒馆倒还在,只是这酒肆老板怎么换了?”
“这里……以前不是个绸缎庄么?那老板还曾去门里求过师父为其调解一场纠纷,却不知如今去了哪儿,怎么成了个珠宝行?”
莫为一路行来,看着街道两旁似是而非景象,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他寻了一家裁缝铺子买了几套衣裳,又问明路径找了一位牙人说明来意,打算在他手里买座院子居住。
那牙人年岁不小,看莫为头发不长,便笑着问道:“这位爷可是从关外回来的?”
莫为不由一愣,随即挠挠头笑道:“掌柜的是怎么看出来的?”
“前几天接待过一位,打扮跟您差不多,头发也是一般的长,问他怎么回事,说是在关外为了便于收拾风沙,都是这样的短头发,入关才慢慢重新蓄起来,可不正好两三个月光景就长这么多么!”
莫为“呵呵”一笑说道:“掌柜的好眼力,确是从关外回来的,前年跟朋友出去走了个驼帮,赚了点钱,想要回乡买房置地娶妻生子,倒要麻烦掌柜的好生推荐推荐。”
“好说,好说!”
那伢行老板知道信了莫为的话,知道是来了大主顾,打起精神来跟莫为介绍手中掌握的房屋院子田产出售消息,说得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简直使出了吃奶的本领。
莫为故意一番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一套价值七百两的宽敞宅院,又定了两千两的上等水田,这才由着牙人领着,去实地踏勘那座宅院。
那宅院位于城西一座巷弄,屋前一颗粗大的桂花树,总共三进院子,门外看着白墙灰瓦墙漆有些斑驳,内里却簇新得很,显然重新装修整饬过。
莫为看得满意,当即付了定钱,约定明日府衙变更房契再去看地,只是提出要求,今夜不想去客店寄宿,想要住在这宅子里,希望牙人通融方便。
那牙人见莫为如此豪爽,自然无不答应,只说早晚都是莫为的家,不嫌辛苦今夜入住也是无妨,就将钥匙留了下来,自己告辞离去。
莫为等他去远锁好了门,一直在屋中静息打坐直到天色黑透,这才将那行囊解开,从木匣中取了金银隔板取出铁尺,随即飘身上了屋顶,朝着日间打探所得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