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野生生将一肚子怨气给咽回去了。
非得弄成这样,搞得老子不但感动,还心生愧疚。
程斩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也没兜圈子,轻叹说,“事实上我当时的感觉没错,真的,阿野,封灵人是在的。”
司野一愣。
姜周很快反应过来了,啊了一声,“明白了!你之前说有人交代了你的任务,告知你是封灵人的身份,又说你是来自天地……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司野也猛地想起来了,之前确实会时不时听程斩提到过这档子事。
程斩点头,“对,当时我是在沉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有人那么跟我说说,于是我就醒了。”
现在再回头看,原来当初给他布置任务的人,就是他自己。
可真是造化弄人。
姜周和姬淡也是面面相觑,由衷的这般感叹。但司野没这么想,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程斩在拿着自己的命来冒险。
就算感觉到了又怎样?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是亲眼看见了封灵人又怎样?不一样要进到时荒去受罪?
他很想骂程斩,可一箩筐的狠话撂在嘴里都吐不出来。
程斩见司野的眼神在冒火,忍不住又笑了,“结果就是这样,我出了时荒。”
司野微微眯眼,他要看的是结果吗?
如果只在乎结果,他又何必威胁姬淡一定要开过往境探个究竟?他就是要看看当时陆吾经受的一切,让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欠了他多少。
他冷不丁说,“烛九在时荒。”
这才是司野最担心的。
当年烛九闹事招惹陆吾,他一怒之下将它关进了时荒。烛九是时间之神,因为它被关时荒,也导致洪荒和上古时代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没了时间的概念,后来人族观天象,自己揣摩出了一套定时法。
相比其他祖巫,烛九的级别更高些,它曾经一度掌管时间,睁眼为天明,闭眼为天黑,所以作为地皇的重琴无法灭了它,就只能将其困在时荒,永生永世不得出。
可偏偏陆吾就去了时荒。
程斩也没瞒他,“确实见到了烛九,还被它折磨个半死,有点公报私仇的意。”
实际上他在时荒最难熬的就是面对烛九,清洗魔性的痛倒是没什么,烛九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烛九到了时荒非但没静下心受罚,反倒是戾气加重,看见陆吾后就更是新仇加旧恨了,那可不得使劲折磨?
去到时荒里的陆吾本身就一没神力,二没神魂的,就连神骨都不复存在,要面对尚且还有着巫力的烛九着实是一大难关。
那段日子陆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每次意识濒临涣散时他都会告诉自己: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既然在时空印里感觉到了封灵人的存在,这就说明他一定能走出时荒。
一定能,再见到重琴。
在痛苦无望的时荒里,只有重琴的名字和想到无虑山的时光才是支撑陆吾能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以至于在后来就连烛九都在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到时荒河去洗净魔性?时间一长你会没命的。
时荒里有时荒河,那河水能洗净一切想洗的东西,但前提是,你能活着出来。
那河能化骨灭形,在河水里会令人受尽折磨,等人再上岸后会一点点重塑身骨,然后再下河洗,再将身骨消融……
反复的不知年月,直到想清洗的东西彻底清洗干净。
陆吾无骨无形,想要以封灵人的身份出时荒,洗净魂魄中的魔性外,重要的就是重塑身骨,因此要在河里待的时间更长些。
前期他是入河前和上岸后都要遭受烛九的折磨,后来烛九就不折磨他了,改为好奇,就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陆吾没回答烛九,反倒问它为什么不敢下河?
烛九冷笑,谁那么傻会往河里跑?
陆吾说,“如果你想出去,就必须要下河,否则你将会永生永世出不了时荒。”
时荒是赎罪之地,想要洗净身上罪孽那就要经过时荒河水的洗礼,可惜的是,但凡被贬到时荒里的罪灵都没有几个敢下河的,于是就会永远出不了时荒,渐渐地会被时荒的绝望和怨恨侵蚀,罪灵会越来越暴戾。
恶性循环。
或许就是太无聊了,也或许是瞧见陆吾自残的行径甚过自己,总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烛九就不折磨陆吾了,每次陆吾下河,烛九就早早地候在岸边,等着……看热闹。
现在程斩再回想那一段就觉得,假如那时候有小马扎的话,给烛九搬上一个坐着,它就是十足的吃瓜群众。
每次看见陆吾从河中出,然后一点点再痛苦地重塑身骨时烛九就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问他,还不放弃呢?算了吧,你出不了时荒的。
陆吾也不搭理它。
之后,陆吾的身骨越塑越结实了,在历经无数痛楚后,魂魄之中的魔性也渐渐消散,就连烛九看了都为之惊讶。问陆吾,“你还真要一门心思出去啊?”
出去,必须出去。
为什么?烛九着实不解。
那么痛苦,也一定要出去。
陆吾这时才告知它,出去要见很重要的人。
烛九嗤笑,你知道你在时荒里待了多久了吗?你想见的人在不在了还不一定呢。
这话让陆吾思量了很久。
烛九撺掇他,出去做什么呢?这里这么多的罪灵都出不去,外面什么样你又不知道,干脆就留下来了,你放心,我不再欺负你了。
虽说陆吾是被贬到时荒,虽说整个九州,哪怕是时荒里都知道他被褫夺了神号,可这都不重要。毕竟曾经为战神,烛九觉得不打不相识也挺好。
陆吾没被它劝服,反倒建议它也下河,还跟它说痛只是一时的,你想想能够出去的日子,难道你就不想获得自由?
竟生生给烛九整抑郁了。
那一晚,烛九许久没睡。
时荒里就是荒芜,不及无虑山上的条件,所以罪灵们都是依附时荒中的山石而眠。
烛九喜欢俯在一块平坦的大山石上,就那晚它翻来覆去的迟迟没能安稳,陆吾知道之前那番话是说进它心里了。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陆吾的身骨总算是重塑好了,哪怕是下河,所遭受的痛苦也开始减轻,于是……
他就在时荒河里捞了一条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