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与晏罹对视一眼,显然,这是有人在跟踪黛禾,寻到机会,便顺势从吕良身上套话。
晏罹问道:“那人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吕良抱着头,“不记得了。”
黛禾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低落地看向孟淮妴,行了侍卫礼请罪道:“小姐,我请假与吕良相处,属于私事,在永安州时便没有隐藏行踪,也放松了警惕,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这才叫人钻了空子,请小姐处罚。”
“无妨,办私事时还警惕万分,岂非没了乐趣?你只需要在脱离私事后,保持警惕即可。”对此,孟淮妴并不苛责,她摆手让黛禾起来,黛禾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没有反应。
吕良突然想到什么,哈哈一笑,指着黛禾对孟淮妴问道:“你不是专杀恶人的大恶吗?现在发现你的手下错杀了人,你要杀了她吗?”
闻言,孟淮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过去,但见吕良并没有疯傻,而是认真质问。她垂眸看了一眼单膝跪在面前的黛禾,再抬眸时,吕良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上位者盯着。
“我想你弄错了,我手下的亡魂,都有该死之处,而这该死之处是什么,由我来定——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又各有不同。”
上位者极具威严,又仿佛极为仁善,在霸道又亲和地解释自己的律法。
“从调查来看,黛禾所杀之人确是该死的。即便我与黛禾不识,了解前因后果后,她如今又有羞愧懊悔之心,我也会,判她无罪。”
“你……”吕良指着她,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毫不羞愧地说出这样蛮横的规则。
“再者——”孟淮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微微抬起下巴,目空一切,“黛禾杀人,是我授意的,要说错,也是我的问题。”
话落,黛禾震惊抬头,仰视面前的人,只觉得无比伟岸。她沉默地把右膝也跪在地上,无声地对孟淮妴叩首。
——跪一座高山,是应当的。
吕良却是无力地点点头,仰天长叹:“是啊!你是订立规则的人,你当然不会用自己定的规则斩自己!”
孟淮妴虽然觉得黛禾行为奇怪,但也不会急切地阻止人家,便受了礼,才扶起黛禾。
看到黛禾情绪好些了,她微微放心,走到吕良面前,道:“抛开细节,乍听,你这句话是有道理,又朗朗上口。”在吕良看向她时,她的目光骤然凌厉,“可是吕良,你真的认为,我有错吗?黛禾有错吗?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是对的?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你?”
连连发问,激得吕良忍不住后退两步,像是什么被揭开了一般。
孟淮妴继续上前:“吕良,黛禾为保证不错杀,所有该调查的都调查了,连目标的亲生儿子都问了,你说,还要怎么调查,才算清楚?”
吕良也不知道,他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无力道:“你们既然要杀人,为什么要有误杀的情况?”
孟淮妴步步逼近,正义凛然道:“谁能保证永远不会出错?要杀多少人,才能遇到一次如你家这般情况的?”
“难道为了避免你家这样万中无一的可能性,便放过那些恶人吗?吕良,张虎和王氏,不该死吗?”
“吕良,若是无人告诉你真相,你是会感激有人把你的泥潭毁灭,还是会憎恨呢?”
“吕良,你爹连你都瞒着,你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有感觉出不对来,该说是你爹演技好呢,还是你不够关心你爹呢?”
“吕良……”
吕良只觉得这正气的声音如佛如魔,让他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善与恶,对与错,他能辨明白的心,才是他无法理直气壮指责黛禾、反驳孟淮妴的原因。
他一直退到晾晒衣裳的区域,背后突然传来的触感,让他一惊,滑坐在地上,而背后的床单被他连带着,从绳上滑落,兜头罩下……
他也不挣扎,任由床单遮挡了视线,包裹了自己,也隔绝了孟淮妴。
静默。
突然就十分静默。
仿佛能听到不知谁的怀表上的秒针,在“滴滴”转动。
“啊——”
不知一圈有没有转完,吕良突然一把掀开床单,手中多了一把短匕,直冲孟淮妴而去。
孟淮妴身子往后一倒,同时手中黑伞收起,以伞打折了吕良拿着短匕的胳膊,又伞尖朝上,握着的伞柄底端触地,以内力撑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