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东门的灵舟上,我曾与自己约定。”
“若是这一次,你们还会再来找我,那我便给自己一次机会。”
辛莲盘腿坐着,视线转向了远处。
流风吹动众人衣袍,猎猎作响,却模糊不了她的声音。
“我入门时,落云台只有我与师尊。”
“师尊怜我年幼,曾鼓励我与门中其他年龄相仿的同门交流玩耍。”
“因为师尊辈分高,所以我也高了他们一个辈分。”
“但她们也没喊我师叔,我也不在意这些。起初,我们玩得很好,她们比我先入门,带我融入流相门,也带我一起修炼。”
“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她们看我的眼神渐渐变了,不再友好,而是有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再后来,她们不再和我一起。我试着挽回,得到的却是欺骗与辱骂。”
“我曾经不知道为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后来我明白,她们一直没有变。”
“是我在改变,一开始,我的天赋没有显露,后来却成为她们跟不上的人。”
“人总是会在比自己更优秀的人面前自惭形愧。或许一开始是羞愧、自卑,后来,就成了嫉妒。”
“我不怪他们。”辛莲摇摇头,语气淡淡,似乎说的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们只是收回了一开始交出去的东西,这很正常。”
这正常吗?
怎么会正常呢?
念七壬看着辛莲一脸的不在意,心口泛酸,难以言喻的热意涌上眼眶。
楼煜眨了眨眼,有什么滴在手腕上。
原来他曾经经历的,师叔也明白。
雁来月看着辛莲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难受。
西海安城,他第一次见到揭下面纱的辛莲时,并没有认出这是他曾苦苦等待的人,原因就是两个人差别太大。
幼时在卷云礁见到的辛莲,还是个会主动和他搭话,会笑会唱歌,会和他作下约定的人。
而长大的辛莲,冷漠极了。
辛莲的讲述,让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小孩,气氛一时凝滞。
小狐狸尾巴圈上辛莲的手腕,蹭蹭她,无声安慰。
辛莲摸摸它,继续道。
“这件事没能成为我的阴影,但让我明白,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后来,我与师尊独自在落云台待了将近八年,我早已习惯独来独往。”
“遇见你们,让我意外。”
“我烦恼过,不解过,也曾……开心过……”
说到这儿,辛莲稍微有点不自在。
但那些情感,已存在到不容她忽视。
“所以,我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人与人是不同的。
雁来月几人会和那些人一样吗?
至少此刻,辛莲愿意相信,他们也是不同的。
“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们了……”
念七壬笑笑,掩住了眼里的水雾。
他率先抱着辛莲,笑着说。
“你不是一个人,永远都不是!”
第二个是小狐狸,它把脑袋搭在辛莲肩上,叫了好几声。
“它说,它会永远陪着你。”
于是几人都轻轻抱了辛莲一下。
是安慰,也是承诺。
“如果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一定会去流相门找你。”
雁来月有些惆怅,但想到当下,也心安了。
所幸,现在也不晚。
楼煜抱得有点紧,他也有些遗憾。
“要是我早点出生就好了,那师叔就能和我做朋友了。”
辛莲挑了挑眉。
“是吗?我觉得还是某人被我保护的可能性更大。”
“师叔!”
楼煜摸了摸鼻子,有点气愤,又有点不好意思。
十样锦没有实体,但抱上去的那一刻,让它心里酸酸的。
“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曲云昭耳尖略红,不自在极了,轻轻拍了拍辛莲肩膀。
“向前看。”
八年之后,辛莲还是愿意尝试迈出脚步。
不堪的过去被丢在身后,而她,已经大步向前。
……
南华。
时隔一年,几人再次来到金声玉振。
众人照例是乔装打扮一番,辛莲让小狐狸躲入灵囊中,以免被识破身份。
满城张灯结彩,高挂红灯,处处都被装饰起来,好不热闹。
几人刚进城,就见到这一番喜庆之景。
“听闻秦家小姐秦疏桐与太虚宗的少宗主于两日后订婚。”
“看似是两家联姻,实际却是潇湘坊与太虚宗联合。”
“可那少宗主本就是秦疏桐表兄,两家早有姻亲关系,何必多此一举?”
客栈中,辛莲一行正在讨论这桩婚事。
“说不定此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呢?”
“问情算意,不如找我呀?”
一道声音插进来,众人寻声望去。
是个少年郎。
一身简单黑白布衫,头发笼在冠巾中,只露出一点碎发,眼眸澄澈,微弯的嘴角有一对酒窝。腰上挂着一串红绳系着的铜钱,左手拿着个罗盘,右手拿着一束卦布,上面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
辛莲几人说话间,周围已布下结界,这人居然能越过结界,听见他们所谈内容。
少年郎笑嘻嘻走过来,介绍自己。
“各位东家好,我叫花非,花朵的花,是非的非。”
他手上的罗盘早已停下转动,指针正指着辛莲。
花非对着辛莲一笑。
“不才,花某擅卦,这位仙子,或许你今晚一行,需要花某相助。”
此人未出现之前,辛莲便说,打算夜探秦家。
宜早不宜迟,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没想到这人,居然算到了她们的计划。
花非看着和她们年纪差不多,辛莲却看不出他的修为。
是夜,六弦桥上,有三人避开众多气息,潜入内城。
“所以你的作用,就是带我们进入内城?”
念七壬问道。
花非神神秘秘:“天机不可泄露~”
念七壬无语凝噎。
神神叨叨的……
按照计划,辛莲一路潜入秦家。
秦家灯火辉煌,彻夜不息,丫鬟与侍卫们端着各种物什,来回走动,还在为两天后的婚事忙碌。
花非手中罗盘转动,带着几人去了一处阁院,是秦家除主院以外最好的院子。
主屋内一片漆黑,屋外有丫鬟与侍卫守着,暗中还有元婴修士的气息。
“这架势,真是有鬼了。”
花非嘘了一声,然后取下腰间的铜钱串。两枚铜钱分别飞向辛莲与念七壬,贴在他们手上,发着莹光。
“行了,走吧。”
花非带头,大摇大摆从暗处走出,径直走向了主屋。
辛莲与念七壬对视一眼,沉默跟上去了。
三人穿门而过,没人察觉。
因是女子闺房,所以花非与念七壬留在外室,辛莲独自走进内室。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屋内一角,也让辛莲看清了床上的人。
秦疏桐侧身躺着,手脚都被绑在身后,腕间有暗沉血迹。头发披散着,衣衫凌乱,似乎不断挣扎过。
辛莲能听见她略沉的呼吸。
没睡,还醒着。
上次见她,还是个高傲的大小姐。
辛莲一边走过去,一边布下结界。
她在床边坐下,探上少女的额头,拂开凌乱的发丝。
秦疏桐一怔,身子僵硬。
是谁?
发丝被拂开,露出少女发愣的眼睛。
秦疏桐动了动脑袋,有些艰难地转过头。
对上辛莲的眼睛,她有些愣然,继而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忌惮什么。
“是我。”
辛莲用了原来的声音。
秦疏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可以说话,他们听不到。”
少女眼角一瞬湿润,声音沙哑。
“……你……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