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妄高坐王位之上,单手托腮,笑吟吟的垂眸看向春和:“你来了……”
春和仰头看谢妄,目光无端带着一种悲悯,是那种神怜世人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悲悯。
谢妄身边鬼侍踏出半步,厉声呵斥春和:
“城主面前,需恭谨谦卑,谨慎言行。”
闻言,春和拂袖,身后出现一把木椅,他从容不迫的坐了上去,轻飘飘的看向谢妄:
“恭谨谦卑?你问问你们城主,他敢吗?”
此时,春和把玩着一组阴阳鱼玉佩。
据闻那阴阳鱼是长夜城主的信物,阴阳鱼玉佩合上之际,长夜城的大门将会打开。
冥都将永远陷入黑暗,将会同那湮灭的长乐城一样,从此不见天光。
届时,恐惧将会扎根在冥都所有生灵心中,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也是长夜城主看守着长夜城大门,冥都才得以安宁。
见春和把玩着阴阳鱼玉佩,众人纷纷不敢做声,而是心中猜测春和来历。
谢妄则是轻飘飘看向刚刚质问春和的鬼侍:“怎么敢对长夜城主不敬?”
鬼侍瑟瑟发抖的看向春和。
只是,谢妄漫不经心的一挥手,鬼侍便魂飞魄散。
随即,谢妄继续笑吟吟的看向春和:“城主莫怪,是我管教不力,没有教好下面人规矩。”
谢妄一声城主,算是坐实所有人的猜想。
原来那被囚谢妄殿中,囚鸟一般的男人就是长夜城主。
很快,阴阳鱼玉佩漂浮于空,一扇黑白门出现在春和身后。
春和依旧闲散的坐在椅子上,在背后幽寂的门衬托之下,更显得不可琢磨。
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春和不疾不徐道:
“我要与你们城主谈事情。
尔等还是避让为好,若不避让,发生死伤,概不负责。”
闻言,谢妄掸了掸手:“都褪下吧。”
说话间,众鬼逐渐退得干干净净,春和与谢妄也逐渐消失在这方空间。
天地轮换,闲杂人等退让,周边森严殿堂逐渐淡化,而春和与谢妄曾共同住过好久的村落逐渐显现。
清风吹拂稻田,传来稻香阵阵,不由让人放松了警惕。
谢妄的眼神都不由柔和了起来,不再单纯是那种病态的占有欲以及阴郁的爱意,而是浅浅淡淡的怀念。
他是真的怀念最初他与春和一起住在村子里,稻田边插着红伞的日子。
可是他晓得,这里不是当年的稻田,而是春和构筑的世界。
就像过往已经回不去了,只能铁着心一直向前走。
人世间的畏惧源源不断涌进谢妄的身体,可谢妄依旧满是依恋的看着春和,既乖巧又天真无辜,像是最初山林间拽住春和袖子的小鬼。
谢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
“哥哥,你要杀了我吗?”
春和看着眼前谢妄,不能否认他扭曲的情感,但同时依旧要承认……谢妄一如既往的会伪装。
春和不会慈悲,不会动摇,可他还是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谢妄。
拥抱那个最初遇到的小鬼,不对,那个小鬼也很是虚伪。
算了……就当拥抱过往吧。
毕竟春和是真的从那段过往中获得人类的感受与经历。
良夜、稻田、蝉鸣……相拥的男人,竟然显得有些唯美。
分开之际,春和持伞,伞尖硬生生戳进了谢妄的心脏。
谢妄没有躲,只是握着戳进心脏的红伞笑,笑得有些苍凉,又有些诡异:
“哥哥,你真的想杀了我啊……”
说话间,畏惧依旧源源不断涌向谢妄身体。
谢妄继续道:“可是,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要变成你一样的鬼神,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你。”
谢妄摊开双臂:“你看看我,我依旧站着。
哥哥,你说过,只要人类畏惧存在一天,你就可以不死不灭。
我也是这样的对不对。
只有我能够陪伴你永远……”
说着,谢妄目光中充斥着向往,可语调却越来越癫狂:
“我懂你,你也懂我。
我们曾经在一起,今后也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哥哥,我们以后就在这稻田旁生活好吗……”
春和却伸手,犹如以前一般,伸手摸了摸谢妄的发顶,无奈叹息:
“没有以后了……”
谢妄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缓慢垂头向下看去,只见红伞破开的伤口并没有恢复,而是在一点点变大,在自己胸腔处形成一个黑洞。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他明明掌握了畏惧的力量。
他不解看向春和,春和眉眼却是那样慈悲,他轻声道:
“阿妄,不一样的。
你的畏惧源于人类的绝对畏惧,只会反噬你,伤害你,绝对不能帮助你成为鬼神。”
真的不一样,春和是自然而然形成。
来自于人类各种各样的畏惧,畏惧天空不下雨,庄稼干旱,这样便不会有一个好年头。
畏惧不能觅得良人,求得一段好姻缘。
畏惧父母年迈,从而生离死别。
许多许多畏惧,其实具备双面性,究其根本,来源于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来自于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与爱,以及对未知最恳切的期望。
畏惧这种阴暗属性,让春和为鬼。
可是祈盼美好这些向阳的属性,又让春和生而为神。
鬼神一说,从来不只是单纯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