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从来都是一个悲观的人。
这是他童年时因目睹双亲被害而形成的思维习惯。
因此,自从几天前得知了小鸟游树的真正状况后,他就不可抑制地陷入了梦魇。
在这样地不断内耗下,诸伏景光逐渐将幼驯染的状况脑补得越来越糟糕,自身的精神也越发差了。
可当直到光碟中的第一个视频开始播放,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残缺身影痛苦地在铁台上挣扎时,诸伏景光才发现,人对罪恶的预估是会被自身见识所局限的。
真正的现实比起他梦魇中的场景要荒诞得多。
实验体会被开除人籍,他早就知道。不死的特质意味着研究者可以肆无忌惮,他早该猜到。可是小白鼠们被解剖时尚且会被施以麻醉,为什么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会以观察同类在清醒中的痛苦挣扎为乐呢?
那些疯狂的面孔,与小鸟游树已经痛苦到麻木的眼神,仿佛凌迟的铁刃,一刀又一刀地剐在诸伏景光的心口。
他心口的衣兜里,沉甸甸的手机不停微微震动——小鸟游树察觉到了诸伏景光近乎快要凝滞的呼吸,用这样的方式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希望他能够稍微宽心。
但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后还怎么能够宽心?
诸伏景光想起了琴酒在将光碟盒交给他们时,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上翘的嘴角。
那其实是在嘲讽他们吧。
嘲讽他们对真正的苦难一无所知,一次又一次地被小树极力塑造的轻松氛围所蒙骗……却不知道他隐藏在欢声笑语之后的,究竟是怎样的痛苦与挣扎。
而第二张光碟里的情报更是让诸伏景光的脑子乱成一团。
——如果说组织能有现在的规模本身就是日本高层放任的结果;如果这庞大犯罪集团的背后竟然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有着千丝万缕地联系……那他们所信仰的一切大义,又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法理与正义本就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骗局,那他们之前指责小鸟游树的行为又到底算什么呢?
……说起来,已经手染鲜血的他和zero,又到底哪来的资格对小鸟游树进行说教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强烈落差感笼罩了诸伏景光,他确实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也许这就是琴酒的目的?他不得而知。
但是他很快从这个思维陷阱中挣扎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警校时背诵的那些教条,又想起这一年来行走于黑暗时的所见所闻;想起卧底培训里教述的那些“舍小保大”的选择,又想起他枪口之下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孩……
……他想起了毕业典礼上他对着樱花徽章的庄严宣誓,想起少年时对穿着警服的诸伏高明的憧憬,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对着小鸟游树与降谷零说:
“我们以后也成为警察怎么样?”
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
——他和zero的目的从来就只是为了维护内心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后来他们被裹挟着被迫做出了违心的选择……成为了公安、成为了卧底、成为了罪犯……
但无论如何他们最终的目的与初心都不应该改变啊。
国二时,他不正是因为痛恨长野警署的无能,连灭门惨案的真相都无法查清,才同兄长一样做下了要成为警察的决定吗?
——与其无力怒斥日本警察是税金小偷,不如亲身加入,用自己的努力去尝试改变。
那时他是多么的少年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