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们耍了一天,在殿上看了灯,又出去看灯耍。就看到:
像玛瑙做的花城,琉璃做的仙洞,水晶云母这些宫,就像一层一层漂亮的锦缎,一层一层精巧的样子。星桥的影子晃得乾坤都在动,看那几棵火树红得晃眼睛。六条街都有箫鼓的声音,千门万户都有明月照着,风吹过来都是香的。有几处鳌峰高高地耸立起,有鱼龙好像要从海里出来,鸾凤好像要飞上天。好羡慕这灯光月色,和和美美。那些穿漂亮衣服的人,都喜欢听笙歌,车马多得很。看不完那些漂亮的人,潇洒的侠客,美景多得很。
大家在寺里看了灯,又到东门厢各条街上去耍。到二更的时候,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唐僧对众僧说:“我本来就有扫塔的心愿,今天上元佳节,请院主开塔门,让我了了这个心愿。”众僧就把门打开了。沙僧拿了袈裟,跟着唐僧,到了第一层,唐僧就披上袈裟,拜了佛,祈祷完了,就用笤帚扫了第一层,把袈裟脱下来,交给沙僧,又去扫第二层,一层一层地一直扫到塔顶上。那塔上,每一层都有佛像,到处都有窗户,扫一层,就欣赏赞美一层。扫完下来,天已经黑了,又把灯点起。
这天晚上正是十五元宵,众僧说:“老师父,我们前晚上只在荒山和关厢看灯。今晚是正节,我们进城去看金灯怎么样?”唐僧高兴地答应了,和行者他们三个以及寺里好多和尚一起进城看灯。正是:
正月十五是个好节日,上元节春色好得很。花灯挂在闹市里,大家都在唱太平歌。又看到六条街三个集市灯都亮起的,半空当中月亮刚升起来。那月亮就像冯夷推上来的一个银盘,这灯就像仙女织出来铺在地上的锦缎。灯映着月亮,月亮更亮了;月亮照着灯,灯更漂亮了。看不完那些铁锁星桥,看不完那些灯花火树。雪花灯、梅花灯,就像春天的冰剪碎了一样;绣屏灯、画屏灯,是五彩颜色凑成的。核桃灯、荷花灯,高高地挂在灯楼上;青狮灯、白象灯,灯架撑得高高的。虾儿灯、鳖儿灯,在棚子前面耍;羊儿灯、兔儿灯,在屋檐下看起精神得很。鹰儿灯、凤儿灯,挨在一起;虎儿灯、马儿灯,一起走。仙鹤灯、白鹿灯,寿星骑在上面;金鱼灯、长鲸灯,就像李白在上面一样。鳌山灯,就像神仙在聚会;走马灯,就像武将在打仗。成千上万家人家的灯火楼台,十几里地都像在云烟里头一样。那边,玉鞍铃铛响,这边,香车咕噜噜地过。看那红妆楼上,靠着栏杆,隔着帘子,肩并肩,手牵手,一对一对的美女在耍;绿水桥边,闹哄哄的,花花绿绿的,喝醉了的,笑嘻嘻的,一对一对的游人在耍。满城里箫鼓响得很,一晚上笙歌都没停。
有诗为证:
在这漂亮的地方唱彩莲歌,太平的地方人多得很。
灯明月亮的元宵夜,风调雨顺好年成。
这个时候官府都不宵禁,人多得很,有跳舞的,踩高跷的,装鬼的,骑象的,这儿一群,那儿一堆,看都看不完。刚走到金灯桥上,唐僧和众僧走过去看,原来是三盏金灯。那灯有缸那么大,上面照着两层玲珑剔透的楼阁,都是用细金丝编成的;里头托着琉璃薄片,那光晃得像月亮一样,那油香得很。唐僧回头问众僧:“这灯是啥子油哦?啷个这么香呢?”众僧说:“老师你不晓得,我们府后头有个县,叫旻天县,离这儿二百四十里。每年安排差徭,一共有二百四十家是灯油大户。府县的其他差徭都还好,就这个大户最恼火,每家轮一年,要花二百多两银子。这油不是一般的油,是酥合香油。这油一两值二两银子,一斤就是三十二两银子。三盏灯,每缸有五百斤,三缸一共一千五百斤,总共要四万八千两银子。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差不多要五万多两,就只点得到三晚上。”行者说:“这么多油,啷个三晚上就点得完呢?”众僧说:“这缸里头每缸有四十九个大灯芯,都是灯草扎成的把,裹了丝绵,有鸡蛋那么粗,只点今晚这一晚上,看到佛爷现身了,明晚上油就没得了,灯就暗了。”八戒在旁边笑着说:“怕是佛爷把油都收走了哦。”众僧说:“就是这么说的,城里头的人,从古到今,都是这么传的。要是油干了,大家就说佛祖收了灯,那一年就五谷丰登;要是有一年油不干,那年就收成不好,风雨不顺。所以大家都愿意供这个灯。”
正说着呢,就听到半空中呼呼地刮风,吓得那些看灯的人到处跑。那些和尚都站不稳了,说:“老师父,回去了,风来了。是佛爷降福,来看灯了。”唐僧说:“啷个晓得是佛来看灯呢?”众僧说:“每年都是这样,不到三更就刮风,晓得是诸佛降福,所以大家都躲开。”唐僧说:“我本来就是想佛、念佛、拜佛的人,今天碰到这么好的景色,要是真的有诸佛降临,我拜拜也好。”众僧劝都劝不回去。没一会儿,风里头真的出现了三个佛的样子,往灯这儿来了。吓得唐僧跑到桥顶上,跪下就拜。行者赶忙把他拉起来说:“师父,不是好人,肯定是妖怪。”还没说完,就看到灯光暗了,呼的一声,唐僧就被抱起跑了,被风卷走了。哎呀!不晓得是哪个山哪个洞的妖怪,装了好多年的佛爷来看金灯。吓得八戒两边找,沙僧到处看。行者喊:“兄弟!不要在这儿喊了,师父高兴过头了,被妖精抓走了!”那几个和尚害怕地问:“爷爷,啷个晓得是妖精抓走了呢?”行者笑着说:“你们这些凡人,这么多年都不晓得,所以被妖怪骗了,还以为是真佛降福,接受这个灯供。刚才风一吹就出现的佛身,就是三个妖精。我师父也没看出来,跑到桥顶上就拜,结果他们把灯光弄暗,用东西把油装起,连我师父一起抓走了。我就慢了点儿,所以他们三个化成风跑了。”沙僧说:“师兄,那现在啷个办呢?”行者说:“不要犹豫了。你们两个和大家回寺里,守到马匹行李,我趁这个风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