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对面墙上那盏忽明忽暗、要灭不灭的鬼片必备款路灯;
再比如女人即使半蹲也仍然挺拔的身姿,以及帮自己擦去泪水时,那双冰凉透骨的手。
“妈咪,你的手好冷……快把宝宝头上的外套拿回去!”
可怜的小阿月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乃至到最后一刻都仍在关心眼前这个马上就要把她遗弃的恶毒亲妈。
“恶毒亲妈”果然制止了小阿月想要抬手扯下外套的动作,并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江肆月:得,还知道不让喊呢。
也不知道是小时候的自己太听话,还是真的已经烧懵逼了。
女人一比手势,她就真的乖乖闭上嘴,强撑着那副沉重的眼皮,呆呆地望着她。
对面墙上的路灯又“滋啦滋啦”闪烁了几下,终于是彻底死寂了。
黑夜的可见度变得更低,持续高烧中的小阿月几乎要在黑暗中昏厥过去。
女人貌似也注意到了这点。
小阿月看见她朝巷口扫了一眼,而后就用那双冰凉的手,托起了她滚烫通红的脸……
嗯?好像又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甚至还有点暖。
小阿月诧异地看着女人将额头贴上自己的额头,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所以当年……她还给我留了话吗?江肆月想。
不过“恶毒亲妈”的最后告别她显然是没能再听一次——因为她当年压根就没记住。
但其实随便一猜也能猜到,无非是那些“别恨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是真的没办法”之类的无营养发言。
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不负责任找个借口。
最终他们心理平衡了,觉得遗弃无罪只是逼不得已。真正倒霉的永远是已经被抛弃了的孩子。
至于她那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的渣爹……
更是连被她“恨”的资格都没有。
可尽管江肆月对此早已释怀,还在梦中的小阿月却不行。
那毕竟,还是刚刚才被抛弃的她自己。
除了错愕、无助、慌乱,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不安。
她还那么小,她还发着烧,她甚至还没到生活能够完全自理的程度……你们怎么忍心呢。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小阿月站在那个勉强能挡雨,却四面漏风的简陋屋檐下,愣愣地望着前方头也不回的女人。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磅礴雨幕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小屁孩低头看向手心那瓶比她小手还大半倍的药瓶,豆大的泪珠无知无觉滚落,一滴滴砸湿了瓶身。
……
深夜,714病房内灯火通明。
正值大夜班的护士右手持针,左手绷紧那只冷白的手背,对准血管就果断扎了下去。
一针见血的同时,病床上的江肆月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月?!”一直守在病床边眼错不眨的周十晏最先发现她的清醒,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护士固定好针头,端起治疗盘笑道:“醒了就好。我去叫黄主任!”
病房门开而又关,江肆月茫然地看了一眼手背:“我……”
结果刚说一个字,她就蓦地察觉到了不对。
周十晏紧锁的眉心没有松懈。
扶着江肆月坐起身后,他又立刻从床头柜上端来一杯温水,边喂边向她说明:“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两点从公司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老黄说护士睡前给你测了最后一次体温,因为一切正常,所以就暂时撤销了这条医嘱。”
“主要也想让你睡个好觉,免得睡熟了还总被打扰,更影响身体恢复。”
“却没想到只是我洗个澡的功夫,你就突然浑身发热,脸色也很差。”
“第一次测体温只有37.7℃,第二次就窜到了39.8℃,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物理降温试了个遍,效果微乎其微。所以没办法,只能紧急打一支退烧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