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西娅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的接近过。
在这种情况下,水晶球仍然没有任何画面,只会意味着一件事情,也就是被占卜的事件或是对象并不存在。
是“无”。
她发动的占卜是“在座的诸位下一餐会吃些什么”。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原本只是作为饭后闲暇的娱乐手段,为何会是这种结果。
那么还有多少时间呢?正午十二点离晚饭又有多久?她们的存在又会在何时被抹除?下一个瞬间?下一个小时?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后?
仿佛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一样大口喘气着,她想要解释,想要警告,但翻腾的情绪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普西娅?”
精灵的异常已经引来了殁与帕米米的疑惑和担忧。
白染目睹着这一切,感到一股恶寒。
那是不知来自何处的恶意,是最恶劣的、最赤裸的、最戏谑的......她急忙望向窗外,铺开感知,想要找到危机感的来源。
普西娅却无暇去搭理任何事情,用着剧烈颤抖的身体全力催动魔力,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构建群体传送法阵,艰难地咏唱完咒语,想要带着另外三人远离这个告死之地,寻求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法阵即将完成的瞬间,一切如同泡沫般破碎。
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普西娅最后的希望。她的眼神涣散开来,理智如同沙堡般崩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恐惧如同潮水般吞噬了她的全部。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对...不...起......”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她的指甲因用力过度而开始流血,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要是我能.....早一点......”
悔恨,不仅无法拯救自己,更无法保护自己所珍视的朋友们,太迟了......这里已经被封锁了。
咔嚓——
帕米米手中的传送护石亦如普西娅的法阵一般碎裂了开来,“这里的空间被封闭了,普西娅!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染终于意识到了,一切的疑虑都在她看到那被深蓝色笼罩的天幕时清晰了起来,在看到那只为她写下的晦涩文字时消散。
【演员可不能跳出舞台之外,那可是犯规的!那么,勇者斗恶龙的戏码,你喜欢吗?】
【赫赫赫,反正吾早就看腻了。】
法米纳屏蔽了凡人对古龙的预知,隐藏了其他古龙的行踪,随即封锁了整个佩里佩提亚,将这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笼中之鸟。
就像是在玩鞭炮这种玩具一样,在向鸟笼里丢进爆炸物后才将笼子盖了起来,欣赏着笼中的鸟儿拼命挣扎的模样。
而鸟笼盖下也意味着那致命的火炎已经进来了。
——你会被点燃吗?
她突然觉得空气开始变得炽热,灼烧着她的喉管。
她的视线,瞥见了火星。
又一次,白染觉得自己置身在那百年前的风暴之中。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却比百年前更加绝望。
“又是,这样......”
又是,古龙。
恨意在心中沸腾。
白染将思维加速到了极致,拼命地压榨这副身体所有的性能。
将黯灭迅速展开,把三人护在身后。
随后,便是天灾。
无穷无尽的红炎自天边的那个小点爆发,撕裂天空,那是燃尽山川河流的火。
羽翼被烧灼的无数飞鸟化为灰烬,它们的哀鸣还未出口就已消散在灼热的气浪中,赤色红炎如潮水般涌来,将此地化作万物的熔炉。
升温。
目之所及皆为烈火,佩里佩提亚在异常的高温下快速融化。世界在火焰中崩塌,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楼宇,每一处废墟,每一道裂隙,都在喷吐着火焰,在高温中沸腾。
空气变得极其干燥和灼热,仅仅呼吸就如同吞咽烈焰。街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们,水分在瞬间蒸发殆尽化为干柴,焚毁肌肤,熔断骨头,哭嚎着就像在烈焰中点燃的柴薪般噼啪作响,然后化作焦黑的残骸,在高温卷起的热流中四散为遮蔽天空的灰烬。
一切都在燃烧,一切都在沸腾。
天空被浓烈的烟雾和灰尘覆盖,暗黄色很快盖过了深蓝的天牢,阳光无法直射地面,只有地狱般的暗红充斥其中。
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在这场天灾面前不堪一击,化为齑粉。荣耀、希望、梦想、情感,一切都在这场大火中失去了意义。
那被烈火纠缠的龙,自天空降落,黑色的鳞片闪耀着熔岩的纹路,焰色的龙瞳中满是疯狂和暴虐。
霍德雷德自空中降落,咆哮着宣泄自己的疯狂。
燃烧之翼带来,众生的生离死绝。
......
佩里佩提亚的建筑开始坍塌,钢铁与废墟中的碎石一同软化、沸腾,化作熔岩和流铁四处流溢,汇聚成炎湖。
白染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炽热的岩浆从裂缝中渗出。
她已经在全力展开死灭的禁魔领域了,但佩里佩提亚太大,法米纳投下的囚笼太广,根本无法笼罩多少区块,破开封锁。法米纳什么都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任何事情都在祂的计算内,这个囚笼的一切都是专门为她设计过的。
她的挣扎不过是在演绎法米纳早已编排好的剧本,这种无力感比任何物理上的痛苦都要难以忍受。
她能阻止魔力组成的龙炎在附近形成,她能挡下塌陷的碎石和熔岩,她能拦下高温形成的致命热流,但却根本无法阻止不断走向极端的致命高温,阻止不了万事万物在高温下的自燃。
她也无法让凡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存活。
白染只能拼命展开黯灭,煞元不要钱一般的消耗着。
她看着想要保下的人在她的庇护下快速死去。
普西娅已经化作燃烧殆尽后的残渣,她心中的防线早已瓦解,没有做出多少抵抗,身体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球步入自燃,骨骼在这种极端温度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在白染的眼前如同一团灰烬般散落,被炽热的气流卷走,消散在这片炼狱中。
殁和帕米米紧紧地抱在一起。
殁的皮肤开始冒烟,迅速变黑、脱落。她的眼睛因极度的痛苦而睁大,嘴唇颤抖着,向白染诉说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染想要伸手去抓住她,但殁的身体已经开始瓦解,如同沙塑在海风中消散。
但还是从那口型中依稀明白了殁想传达怎样的思绪。
——带帕米米走。
白染麻木地转动着视线,看向试图挽留住那些遗灰的帕米米,浑身灼烧的痕迹让她变得丑陋不堪,她不断地张合着嘴巴,拼命护住手中属于殁的灰烬,泪水在涌出的瞬间就被蒸发殆尽,因为吸入的灼热空气,烧伤的喉咙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沙哑叫声。
奇物的庇护,以及属于殁的天赋秘术,加速自身的死亡换取庇佑者的延迟死亡,让本应最为脆弱的帕米米仍旧痛苦的活着。
白染咬了咬牙,用黯灭包裹帕米米,然后飞奔了出去。
她的身体在不断地自愈,被熔毁的血肉迅速被新生的血肉替代。
自己能忍受住风暴撕扯的疼痛,亦能忍受浑身内外都被灼烧的苦痛。
但此刻心脏的剧痛却无法缓解,强烈到根本无法忍受。
白染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在一片火海中,艰难向着远离古龙的方向挪动着。
“不要死......”
她甚至不敢去看黯灭带着的帕米米。
“不要死......求你......”
高温的气流扭曲了空间,远处的景象在热浪中摇曳,白染甚至难以估算出自己距离笼子的边缘到底还有多远,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火海。
远处的疯龙仍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向着四周的废墟挥舞爪牙,宣泄着毁灭欲望。每一次龙尾扫过,都掀起剧烈的风压,即便相隔甚远,心力交瘁的白染也感到难以站稳。
“我只有你一个了......”
她只能将所有情绪捂死在心里,祈求着帕米米不要放弃,向着遥不可及的远方挪去。
只要能到那个地方......只要能让死灭的极限范围碰触到封锁结界的边缘,她就能带着帕米米逃离这里。
一秒都不敢耽搁,一刻都不敢胡思乱想。她甚至不知道黯灭中的人是否已经死去,又会在何时死去。
恍惚中,她几乎没有注意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高大身影。
锐恩的铠甲在高温下,与他被灼烧的皮肉融为一体,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行走,仍然提着巨剑缓慢地向着古龙靠去。
“你还活着啊......”
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哪怕是锐恩也有些意外自己还能开口说话,他看了一眼身侧狼狈不堪的白染,以及黯灭带着的帕米米。
“逃吧......”
头盔下的视线收了回去,转而看向远处烈焰中心的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