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哪里都疼,由内而外,自上而下。
拖着老乞丐的草席往上爬,兄妹俩憋着一股劲,像牛一样蓄势待发。
这是最后一程,他们一起走。
风轻飘飘地吹过来,热汗变成冷意,兄妹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沉默着把尸体拖到大石头旁边靠着,挽南和薛宝开始挖坑。
太阳再次出来了,依旧红彤彤。
他们一左一右坐在老乞丐身边,看天地,却不见众生。
把尸体推到坑里,再埋上。
挽南和薛宝跪在土堆旁边。
石头硌得膝盖疼,老乞丐的尸体,硌得心窝疼。
——
陈三愿浑身发软,心却慌。
冷汗连连在梦里,心有余悸在梦外。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
“哥、哥。”蹒跚学步的满满爬上床,口水糊了自己的脖子:“玩、玩。”
陈三愿猛地坐起来,口中喘着粗气。
未关的小窗送来一阵风,他惊觉后背已经汗湿。
满满以为他愿意和自己玩,扭着身子下了床,拉着陈三愿就往门外去。
家里没有人,家门外吵吵嚷嚷。
陈三愿抱着满满走向大门,他的父母和栀婆,此刻都在那里。
他们在看门外。
陈三愿抱着满满也在看门外。
待看清的一瞬间,他脚一软,和满满一起跌在地上。
陈楼渡和唐泠被他们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把人拉起来。
陈楼渡怀里的满满瘪着嘴要哭不哭。
陈三愿看着门外跪着的挽南和薛宝。
三人面面相觑,要哭不哭,要死难死。
“我跟你走。”挽南避开陈三愿眼里的错愕,栀婆装满她的眼。
“妹妹?”薛宝的眼里扬起错愕,他抓着挽南的手蓦然发紧,心也短促无法呼吸。
挽南没理他,松了手砰砰砰磕在陈家的石梯上,脑门伤上加伤。
“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阿粟姨!”挽南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泪水和血液混和哭声:“我只求薛宝不死不伤,安稳活到十六。”
薛宝僵在原地,喉咙被淤泥堵住。
半晌,在挽南的卑微乞求里,薛宝砰砰砰磕起头。
他和挽南一样,他垂下不值钱的脊梁:“求求老爷和唐娘子!薛宝什么都能做!求求老爷和唐娘子!薛宝什么都能做!”
栀婆没有动,身后是陈楼渡和唐泠一家,身前是挽南和薛宝。
她在中间,哪头都可以选,哪头都不能选。
陈楼渡和唐泠对视一眼,迟疑不自觉萦绕眉间。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
挽南和薛宝是逼上梁山的做法。
他们不是在求栀婆,而是在逼陈家就范。
“求求爹娘。”陈三愿跪着拦住唐泠要上前的脚步。
“你!”唐泠被陈三愿的举动惊住:“你们认识?”
“求求爹娘。”陈三愿磕在地上,和挽南薛宝一样匍匐不起。
唐泠再迈不出下一步拒绝。
“阿泠,让孩子进来。”半晌,陈楼渡开了口,终是接纳。
在陈楼渡和唐泠的一声轻叹里。
门内门外,郎君和乞丐。
三滴泪不约而同地落下。
弯曲佝偻的身影像虾米。
疼在心窝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