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允乍一听到对方撒娇似的示好时,心里是有一瞬间的震颤的。
但并不是因为喜悦,而是觉得意外且别扭。
就好像今日他一进门,就发现在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时,一样别扭。
这不合规矩,也不符合梅玲月之前的言行。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少女的手已然松开他的衣袖,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尖纤细冰冷,仿佛一触即碎的雪捏塑而成。掌心的绷带带来粗糙的触感。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
段少允下意识蹙眉,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可他看到对方眼中的胆怯与期盼,又硬生生压抑住了。
他自幼不喜旁人的触碰,多年以来都是如此。
可现在拉着他的手的人是梅玲月,是他放在心底半辈子的人。
客栈避雨那日,她回绝了他,他曾感到无比痛苦,对未来的人生也充满了茫然。
这么多年来,梅玲月对他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命运多舛,但有着最纯洁柔软的内心。她脆弱到能激起他的全部保护欲,但又总是一脸明媚,仿佛一朵风霜中的小花,不肯轻易服输。
他知道自己暂时无法给她想要的身份和生活,也无法避开母妃和皇兄的耳目,便一直将那份珍视压抑在心底,秘而不宣,同时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他悉心培养自己的势力,在盘根错节的朝堂上如暗夜行路一般摸索。
小时候,她曾玩笑道,以后要嫁给状元郎,嫁给这世间最厉害的男子,远远地离开英国公府。
在小孩子眼里,众星捧月的簪花状元自然就是这世间独一份厉害的人了。
于是,他便把这句稚子无知的玩笑话当了真,身为皇上的亲弟弟,甚至比寒门学子还要用功,最终一路过关斩将,竟也踏入了殿试的门槛。
哪怕人人都觉得以他的身份,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他还是为了那句玩笑,做着无用的努力。
因此,当她误信了凤筠的挑唆,严辞拒绝他的那日,他是真的痛苦无措,仿佛前半生一直追寻的目标骤然消失,不留一丝余地。
而当最初的痛苦过去,他重新恢复理智的时候,渐渐便接受了这一事实——
他既然给不了梅玲月想要的一切,她自然可以另择良人。
他静下来心细想时,甚至觉得只要她能过得很好,能遇到一个能助她脱离苦海,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的人,怕是会比和他在一起要幸福许多,也适合许多。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求的并不是占有她,而是希望她获得全新的生活。
哪怕她全新的生活里并没有自己。
至此,他放下了多年来的执念,开始重新寻找人生的锚定。
……
可这段时间以来,梅玲月好像变了。
他明明已经放下心结,可她却几次三番地找上来。如此反复不定,令他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可这波澜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仿佛被人戏耍之后的烦乱。
“玲月,我不明白。”他不解地望着她,再望向她握着他的手,“你为何想见我?”
梅玲月见他并不抗拒自己的触碰,心下十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