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像钟,更吵了,吵的他根本睡不着。
“乖乖,这可不是睡着了,是有人死了?”
红彤彤的一团好奇:“什么是死了?
如果他不是睡着了的话,在雪地里躺着会冷的,爹爹,咱们把他叫起来吧。”
接下去,浑厚的男声没有再发出动静,而是走近了些,像是察觉到他还能喘气儿。
一伸手就从雪地里将他拎了出来。
然后,他身上仅有的,用来保暖的破布发出不祥的撕裂声。
——衣服碎了,他又摔到了雪上。
裴鼎:“……”
“骚瑞!”
他彻底被摔精神了,浑身上下剧痛瞬间袭来。
古怪发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东西?
他想。
后来他被一双巨大的胳膊夹了起来。
然后他迷蒙间,听见了红彤彤的小团子声音清脆问道:“爹爹,为什么他摔了还不醒?”
浑厚的男声又开口:“他冻僵了,大过年的也没有地方去,咱们先将人带回家中。”
“回咱们家吗?那他以后会不会也在咱们家,像是桓哥哥和越哥哥一样?”
小团子太吵了,谁稀罕她们的家?
他的家分明在西疆。
八岁的古渊想道。
浑厚的嗓音犹豫:“不知道这孩子还有没有父母了,若是没有,咱们就问问这孩子的意思。
看看他以后愿不愿意像桓儿与越儿一般。”
后来,他在赵国第一次抹到了清凉的药膏。
也吃了在赵国的第一顿年夜饭。
穿到了第一件过年的新衣。
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偷偷摸摸的消失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成为公主府的麻烦、成为救命恩人的麻烦。
他还要回没有匾额的质子府,去当一个战败国家的礼物。
六岁的裴纯忘了她那时候,用一句话救过他。
信国公也忘了自己曾救过一个快冻死的孩子。
裴清和几个同岁的兄弟,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照顾似的帮他夹菜,与他一起弹珠子玩儿。
哦,还有一个与明澄同样大小的裴净,小时候就抱着一只鸟疯跑。
还要将鸟送给他当礼物。
切,他那时候自己都活不起,还怎么养的活鸟。
长公主睿智的眼神倒是一如当年,她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什么都没说。
纵容了丈夫与孩子们的善心。
让他吃到了来赵国后的第一顿饱饭。
但长公主似乎并不认为当年的一顿饭,对他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在他与明澄成婚前,为明澄千般考虑,万般打算。
古渊看着面前,多年后的裴纯。
他眼里的裴纯、与他鼻尖相触的裴纯,和,住在他心里的裴纯。
眼前瞬间模糊。
不管如何,救过他的人,会一次又一次不断救他于水火之中。
是吧。
是当年的裴纯,更是如今的裴纯。
也只有裴纯。
他伸手,从未在明澄身上展露过的霸道也隐藏不住,牢牢的禁锢住裴纯的身子。
珍惜的触碰着她的嘴唇一角。
轻轻地,软软的,像是撩动人心弦的羽毛。
古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