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手上的笔不知不觉停了,朱红的墨将将欲滴。
“……因为是我定的。”
这是公仪赫律殡天前,他尚有权力干涉钦天监,做的最后一件事。
公仪灏瞠目结舌,容衍当堂赐婚的事就没同他商量,所有关于祝筝的事,完完全全闷在心里。
他和容衍相识多年,没少领略他的脾气,顶天的样貌要不是配个这样的臭石头性子,早就该求仁得仁了。
不过像这样的反常,他还是头一回见,隐隐觉出势头不妙,公仪灏脸色严肃起来。
“阿衍,我不论你在打算什么,只告诫你一句,不要以为放手多么高风亮节,换个护不住她的人在身边,你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容衍把笔搁下,没了看邸报的心情,香炉的白烟弥漫,让人闻的头疼。
“把香灭了。”他道。
公仪灏:“刚点上。”
容衍端起茶杯,伸手就往香炉里浇,被公仪灏眼疾手快地挪远了。
“你干嘛啊?这香塔可费了好大功夫,从南淄弄来的。”
容衍听见南淄,更是面色复杂,“灭了。”
公仪灏见他坚持,掀开香炉的盖子,叹气道,“可怜我这个瞎眼的废太子,一无所有,夜半思念母后,连个香都不能点。”
容衍睨他,“……去别处思。”
公仪灏又盖住了盖子,“我就想在这儿思呢?”
容衍起身开了窗,嘈杂的丝竹乐声顿时涌入耳中,外头的空气更是香料混杂。
他抬手揉了揉眉骨,终于受不了出去了。
公仪灏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知为何步子有些不似平日里稳当,他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召来随侍。
“着人跟着太傅大人,看他要去哪儿,平安送回去。然后给他那个随侍流风递个话,他知道谁是该找的人。”
*
入夜,祝筝刚歇下,门外忽然被敲了两声。
她以为是鸣翠,披着衣裳下床去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好久未见的面孔。
安逢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满脸焦急。
祝筝先是震惊来人是安逢雪,又震惊从未见过安逢雪这个样子,还没等她问,安逢雪已经抓起了她的手。
“姑娘,大人出事了。”
流风在后门的马车上蹲着,看到安逢雪把祝筝带出来时,一个跃身跳了下来,涕泗横流道,“四姑娘,快去见大人一面吧!”
这几日皇权动荡,新帝登基,祝筝的心亦跟着揪做一团。公仪赫律比前世死的早了月余,公仪休也并未像前世那样造反,顺利地继了皇位。祝筝心里不踏实,又想只不动兵戈这一项,应该不是坏事……
但这一变,不知会影响多少,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容衍被架空的消息传来时,她心里咯噔作响,公仪休从未真心将容衍当作老师,这一握权,恐怕第一个清算。
半夜听见容衍出事的消息,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砸了下来,把她砸的没了神智。
一片空白中,各种不好的念头冒出来,祝筝站在马车前,神色恍惚地问,“他怎么了……”
流风抹了抹眼泪,“大人把自己锁在了听箫苑,谁也不肯见,我听见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好像变成傻子了……”
月明星稀,头顶飞过两只鹧鸪,叫了两声。
祝筝恍惚的神色渐渐冷静,无言了好一阵道,“就这样?”
“是这样!”
“……确定他不是喝醉了嘛?”
“当然不是!”
流风吸着鼻子愤恨道,“大人喝醉也只会睡觉而已,从来不会这样,这回是有人偷偷给大人下了一剂猛药!”
祝筝懵了,“什么意思?”
流风咬牙,“就字面意思!”
祝筝更懵了,他们大人连茶水都不经旁人手,谁敢这样算计他。
流风急的满脸通红,想说也说不明白,总之就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哭个不停。
站在一旁的安逢雪适时开了口。
“大人……是从金香楼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