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隐坐在窗边,还是一身湛蓝襴服,在晴好的阳光之下更显姿容过人,特别是一双眼睛,飞扬流转的神采似火彩斑斓。
青杉犹豫了会儿,并未前去寒暄。
韩夫子说了两三句废话,准备开始上晨课,祈隐却忽然开了口,“夫子,我要换学舍。”
话一出,学堂里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夫子还未说话,他身后先冒出一道声音。
“兄长与我同住,有什么不称心吗?”
祈隐看也没看说话的人,冷声道,“我不是你兄长。”
韩夫子脸色僵硬地转为满脸堆笑,“殿……祈隐想换哪里的学舍?”
“最末那间。”祈隐看向人群角落,“舍友换作青杉。”
“青杉?”韩夫子愣了愣,“谁是青杉?”
人群中举起一只细白的手,“我……”
韩夫子满脸迷茫,思索了好一会儿,目光在两个书院最得罪不起的大佛身上巡了几个来回,最后又恢复了慈祥道,“那祈隐就和青杉一间,长生调去和苍叶一道,这样可好?”
祈隐略一颔首,表示满意。
叫做长生的却看向了举手的新面孔,唇角微勾道,“学生但凭夫子与兄长安排。”
四海书院占地开阔,学舍也比别处宽敞,两人一间的卧房外头,还外带了一间小书阁,以供温习功课。
青杉上完第一日的课,晚上顺着指引牌找到最末的学舍时,祈隐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便到了睡觉的时候。
烛火摇曳,学舍的小窗透过浅淡的月光,祈隐换好寝衣,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穿的严实的青杉道,“你睡觉不脱衣裳?”
青杉握着领口,谨慎答道,“我自小暗疾缠身,晚上格外畏寒。”
祈隐眼里浮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既是畏寒,同窗之间理应友爱,不如一起睡,当我日行一善了。”
青杉吓得往后退,“不可!”
祈隐:“为何不可?”
青杉脸色涨红,磕绊道,“因为……因为……”
祈隐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打断,“因为你是女子。”
青杉愣愣抬头。
“姑娘可知四海书院为何起绰名,是因为送进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祈隐语调平常,却含了古怪的同情,“这样三流的伎俩也敢使,我该称你一句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祈隐平稳的语调有如巨石砸下,砸的月光下细弱的身影晃了晃,好半晌,才低声为自己辩解。
“我有迫不得已的难处,家兄卧病在床,怕错过了春试,才出此下策,让我替他前来……”
“哦?”祈隐拖长了尾音,顿了顿道,“祝家二公子祝隆日日眠花宿柳,我竟不知,何时累的卧病在床了?”
一句话说的面前那张脸血色尽失。
祈隐接着道,“祝府上还有两位千金,年岁小的那位在德训女学受教,大的那个……”
他顿了顿,“就是你吧,祝清。”
被轻飘飘叫出名字的祝清像被扒光了衣裳,一张清丽的脸瞬间惨白无光,眼中涌上层层无措与惶恐,良久,强作镇静地问,“阁下是什么人……”
祈隐冷淡道,“你的身份我查出来了,你想知道我的,自己想办法。”
祝清紧攥着掌心,指甲陷入皮肉也不觉疼,良久,忽然笑了一声,“阁下既然查了,也应该知道我家门如何了。”
“祖母打点上下才得一入学名额,二兄弃若敝履,却是我的求之不得。”祝清低着头,唇边带了一丝苦涩,“因久仰书院盛名,存了私心冒险前来,也早知骗不了一世,不论有何后果都是咎由自取。”
“眼下我不能也不会阻止公子揭发我,反正回府也是死路一条,在书院被打死,也算圆了我的心愿,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她声音很轻,语调也算镇静,镇静地说出了一番慷慨陈词,只是薄被下颤抖的手臂出卖了几分外强中干。
祈隐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唇角微动道,“我为何要揭发你?”
祝清闻言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书院只说不许,真有这样的事会如何处置,我倒是好奇。”祈隐目光玩味,似是发现了天大的趣事。
“能混进来是你的运气,多久不败露要看你的本事。”
祈隐抱着衾被起了身,“以后我睡书阁,你睡里间,好养足精神。”
及至门口,脚步微顿,他回身又道,“坚持久一点……别叫我失望,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