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声鹤唳,公仪赫律病重,时局显出意料之中的不太平。
月前,梵临寺传回消息,公仪休用筷子刻了一把竹刺,捅了今法方丈咽喉,几乎伤及性命。
佛门杀戒,一时甚嚣尘上,哗然难止。
容衍只能亲自去一趟。
秋猎后为了永绝后患,他废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一只右手,叫他再拿不起伤人的利刃,自然惹得公仪休变得更如疯犬一般。
是他把公仪休幽禁在了梵临寺,所以一并算是他的过失。
事情并不好处理,牵扯了皇权教派各方势力,让他头疼了好些日子。
好不容易镇下来,回程路上觉出疲惫,一来一回路途漫长,恨不得马长出翅膀,或是他长出翅膀,立刻飞回盛京,并不是急着做什么,只需回到有她的地方就好了。
从前只是听在纸上写着的一星半点的消息也足够了,可如今……见不到她的面竟变成了一种折磨,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至于另一位“太子殿下”,公仪灏虽然近来行迹匪夷所思,但那日在行宫里所说,倒是重重戳中了容衍的心思。
以往他不止一次敲打公仪灏,既然一心只想拿回皇位,便要学会收敛自己无用的情丝,不要任其挟裹心智。
容衍曾经以为,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直到他如今也深陷入“欲壑难填”的劫,不得不一并把说过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当真没有任何可凭缓解之处,除了让自己那点心思放任自流,还能略微好受一些,再没有别的可做了。
……确是一种痛。
从成须山回来后就绵延不绝的痛。
天边的星子被他抓在手里少顷,慷慨借给他些许微光,燃成灿灿的火苗,她只说了一句“误会”,便施施然收回去了。
徒留他孤身一人在荒原上被点燃,置身泼天的业火之中。
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甚至有些难以启齿的满盈,被这样惨烈地照亮着,也比黑洞洞的空无一物要好的多了。
回到盛京时已是夜半,府上拿给他一沓久积的信件,令人厌倦的繁冗朝事中,夹着一封画着小风筝的青皮信封。
是她写的,来自两个月前。
信里仔仔细细回忆了成须山所发生的事,字字句句里难掩留恋。
容衍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想了很多,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竟然叫她怀着这样的心情等了两个月。
和他一样难捱的两个月。
那种续梦一般的虚幻欢喜,让他迫切地坐立难安,他一刻也不能等了,现在必须见到她。
于是他便去了。
顶着满身尘灰和夜露,紧攥着那封唯一的证据,只看到她眨着乌黑的眼睛,几乎是又对他说了一句,“大人,您误会了。”
原来,他又误会了。
到底怎样才能不误会呢?
他几乎生出一种决然,决然到希望她对他更疾言厉色些,推开他的时候说几句更狠的话,拒绝他,厌恨他,好让他不要总是这样轻易地怀抱希望又失望,像是身处无边的海市蜃楼之中。
但她根本不会这样说,也根本不是他想听的话。
他想听什么……想听她说后悔了,想听她说要把那句“桥归桥,路归路”收回去,想听她说和他一样辗转反侧忘不了那段日子发生过什么……
可却是他最后悔,后悔唐突她,后悔轻薄她。
若没有那样,便还可以继续一厢情愿地“误会”下去。
便还有理由放任自己在深不见底的欲壑里孜孜开凿,成日满怀着希冀,以为有一日能凿穿一道口子,任性地将火舌放出去,把那个将他置于此地的人一并点燃了。
还是……算了。
思念若焚身的痛,他一个人受着就够了。
他想了这样多,这样乱。
一封问候师父的信便教他方寸尽失,说了那么多无用的话,最想说的那句却始终没说出口。
他原本,只是想在她窗前站站。
借着月光醉人,轻声对她说一句。
“祝筝,我很想你。”
日日夜夜,从未停止过想你。